“……起来。”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没有动。
“流云,起来!”我提高了声音,雨水模糊了视线。
他终于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锁着我。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转身:“回宫。”
我迈步走在前面,雨水冰冷,脚步有些虚浮。
他的脚步声很快跟了上来,不远不近,恰好一步之遥,如同过去的无数个日夜。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他说出那些话的那一刻起,就彻底不一样了。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宫墙琉璃瓦,也冲刷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话留下的痕迹。
可那些话,却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烫在了我的心上。
回到寝殿,屏退左右,我换下湿透的衣物,坐在梳妆镜前,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发间。
那日他讨要去的赤金珍珠步摇空出的位置,似乎还在隐隐发烫。
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眼底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慌乱与……悸动。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寂静的夜。
我知道,他一定就在某处阴影里,如同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惊涛骇浪,却岿然不动。
而我的世界,早已因他,风雨满楼。
(六)
自那日雨中之后,流云变得更加沉默。
他依旧如影随形,但存在感却刻意压低了,像真正融入了阴影。只是偶尔,在我独自对窗出神,或夜半惊醒时,能格外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沉静的视线,无声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守护。
直到边关急报传来。
北狄扰境,连破三城,守将战死。朝野震动。
父皇决意派兵增援,点将选兵,忙得焦头烂额。宫中的气氛也随之紧绷起来,连吹过的风都带着铁锈般的肃杀。
我心中莫名不安。
这不安在一个黄昏得到了印证。
内侍监送来父皇的手谕,并非给我,而是直接宣召了流云。
我坐在窗边,看着流云沉默地接过那张明黄的绢帛,他快速扫过内容,侧脸线条在夕阳余晖中显得冷硬。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便随内侍监大步离去。
那背影决绝得让我心慌。
我在殿中等了整整一夜,烛火燃尽又续上,他却始终没有回来复命。
翌日清晨,我才从太子哥哥口中得知确切消息。
“流云?”太子翻阅着兵部文书,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冷意,“父皇赏识他身手了得,又……背景干净,特命他随先锋营前往北境,戴罪立功。皇妹倒是养了条好狗,关键时刻,还能派上这等用场。”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
先锋营?那是冲在最前,死伤最重的营!戴罪立功?他有什么罪?罪在护主吗?
父皇此举,是赏识,还是……流放?或者,是太子从中作梗?
我豁然起身,也顾不得礼仪,径直冲向御书房。却被当值太监拦在外面,只说陛下正与重臣商议军机,谁也不见。
我在那朱红宫门外站了许久,秋风吹得我遍体生寒。
他终于还是要走了。以这样一种方式,彻底脱离我的掌控,甚至可能……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