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说着,用指腹轻轻按在那片尸斑上,停留片刻后松开——那暗紫色的印记丝毫未变,依旧顽固地印在皮肤上。
“您看,将军身上的尸斑早已凝固,且分布在腰背、脚踝这些低下部位,正是死后长期保持同一姿势所致。臣推算,他至少已去了七日有余。”
苏知微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尸斑上,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去碰,却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将军的伤。”李太医又伸手,轻轻拨开顾宴辰胸前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边缘早已发黑,皮肉向内蜷缩,隐约能看到断裂的肋骨痕迹,显然是早已愈合无望的致命伤。
“这道伤口,看形状是漠北死士惯用的弯刀所致,深入心口,伤及心脉。寻常人受此伤,当场便会殒命。”
他的手指在伤口旁轻轻一点,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怅然:“臣方才诊脉时便察觉,将军体内早已无半分生机,唯有一缕极淡的残魂附着在躯体上,像是在执着地等什么。方才那道金光,并非仙力庇佑,而是这缕残魂离体,归位天界之兆啊。”
“残魂......”苏知微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
视线落在那道心口伤口上,突然想起许久前,她曾在谢云书房见过一幅漠北弯刀的图谱,那时谢云说“此刀凶狠,若中要害,神仙难救”——原来,顾宴辰在漠北,真的受了这样重的伤。
他是凭着怎样的执念,才用一缕残魂撑到现在?
是为了等镇北军凯旋?
还是为了最后看她一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七一身戎装,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推门而入:
“公主!好消息!按照您之前部署的计划,咱们的援军从漠北西侧包抄,一举截断了敌军退路,漠北主力已溃不成军,再过几日便能彻底收复失地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苏知微猛地转过头,凤冠上的珠翠因她的动作剧烈晃动,脸上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唯有满脸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好消息?”苏知微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在寂静的内室里回荡,听得林七心头一紧,
“林七,你告诉本宫,这样的布局,这样的胜利,害死他顾宴辰,值得吗?”
林七一愣,才注意到床上气息全无的顾宴辰,以及满地的狼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公、公主......顾将军他......”
“是我!都是我!”苏知微猛地捂住脸,崩溃大哭,哭声里满是撕心裂肺的悔恨,
“我早就知道漠北死士会偷袭粮草,我早就知道谢云在背后动了手脚,可我没告诉他!我怕他分心,怕他打乱布局,我就看着他一个人去护粮草,看着他被人骂叛徒,看着他被扔进水池,看着他游街示众......”
她跪倒在床边,额头抵着顾宴辰冰冷的手背,泪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袍:
“我还给他和离书,我让他受尽羞辱,我以为他是铁打的,以为他能等到胜利......可他早就死了啊!他是靠着一缕残魂,看着我和谢云筹备婚礼,看着我一次次伤他的心......顾宴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哭声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兽,在无人的角落里舔舐着血淋淋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