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毒水的气味早已消散在遥远的记忆里,此刻萦绕鼻尖的,是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泥土的潮湿与茅草的霉味。林薇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睑,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灰色的残破瓦片,漏下几缕昏黄的天光。视线下移,是一方被利器划开的粗布,布料之下,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暗红色的血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染透了身下的草席。
“姑娘,您快想想办法啊!求求您救救俺的孙儿!”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绝望的颤音。
那声音仿佛一道惊雷,将林薇混沌的思绪劈开一道缝隙。她几乎是出于本能,伸出双手,准确地按在伤口靠近身体中心的位置,指腹下传来粗糙麻布的触感和血液温热黏腻的流动。她用力压迫,试图减缓失血的速度。
这不是她熟悉的诊室,更不是她曾无数次出入的药庐。没有明亮的灯火,没有排列整齐的银针药箱,甚至连一块干净的棉布都找不到。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本该浸润在药香之中,此刻却沾满了泥土和半凝的血渍。身上穿着的,也并非精细的素纱长裙,而是一件洗得泛白、打了几个补丁的粗布襦裙。
“水……要烧开过的净水!还有烈酒,越烈越好!”林薇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迅速闪过家传医书《青囊秘要》中关于外伤处置的篇章。书中记载的“清创”、“缝合”之法,被世间医者视为异端邪说,却是她从小烂熟于心的救命之术。可眼下这般境地,无异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身边的老妇人如蒙大赦,连声应着,蹒跚着冲向不远处的茅草屋。林薇趁此间隙,借着昏暗天光仔细观察伤口:一道约有两寸长的撕裂伤,深可见骨,边缘极不规整,显然是钝器猛烈撞击所致。她小心地探了探,心中稍安,幸而没有伤及深层的大经脉,也未见碎石泥沙等异物残留。
很快,老妇人端来一个豁口的陶碗,碗中装着浑浊的水,还有一个散发着刺鼻酒气的小陶瓶。林薇眉头紧锁,这水绝不能用。她沉声道:“阿婆,水要煮沸放凉才可用,否则秽物入体,会引发‘疮毒’,神仙难救。”
王阿婆愣住了,她活了这大半辈子,只知水能解渴洗衣,何曾听过这般讲究。但看着林薇严肃的神情,她不敢怠慢,又连忙跑去生火烧水。
等待的工夫里,林薇撕下自己襦裙内衬还算干净的一角,对躺在草席上的少年低声道:“我要先用烈酒为你清洗伤口,会很疼,你且忍住了。”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一张脸因失血和疼痛而惨白如纸,嘴唇干裂,但一双眼睛却很亮。他吃力地点了点头,牙关紧咬,额角冷汗涔涔。林薇不再多言,将烈酒倒在布条上,屏住呼吸,动作轻柔而迅速地擦拭着伤口周围。酒液浸入伤口的瞬间,少年疼得浑身剧烈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却硬是没叫出声来。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手下动作不停。清洗过后,她发现没有针线,无法进行最关键的缝合。她只能再次撕下一段布条,拧成细绳,小心地将伤口两侧的皮肉对齐,而后用布条紧紧缠绕数圈,打上一个牢固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