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病人,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现在我倒下了,所有人都应该围着我转。
李雪琴来给我办住院手续,我靠在床头,像指挥下属一样对她发号施令。
“去,给我熬点汤来,就要十年前我做手术那次喝的那种,加了冬虫夏草和海参的,特别补。”
我闭着眼睛,回味着当年的滋味,那是我应得的待遇。
李雪琴站在病床边,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她没有动,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家里没钱。”
我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没钱?我每个月一万二的退休金,你说没钱?”
我的声音因为错愕而拔高,引得隔壁床的病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翻开,递到我面前。
“你的钱,上个月给张伟转了12000买手机。”
“给孙子报的那个一对一早教班,预交了一年学费,花了8000。”
“你自己买的那些号称能延年益寿的保健品,这个月花了5000。”
“你的退休金卡,已经没了。”
她指着本子上一笔笔清晰的记录,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她无关的财务报告。
“我这个月的退休金,加上之前的积蓄,交完你这次的住院押金,也用完了。”
我看着那本子上用红笔标注出来的支出,语塞了。
那些确实都是我花的钱,可……可怎么能花得这么快?
短暂的心虚过后,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我没钱,她不应该想办法吗?夫妻本是一体,我的钱不就是她的钱,她的钱不就应该是我的钱吗?
恼羞成怒之下,我开始翻旧账,试图重新夺回道德制高点。
我的视线变得凶狠,死死盯着她:“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问你,十年前,我做心脏搭桥手术,你在哪?”
这个旧账,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也是我拿捏她最有力的武器。
“别人家老婆,丈夫做这么大的手术,哪个不是端茶倒水、床前床后地伺候着?你倒好,人直接消失了一个星期!医院里只有我花钱请的护工!”
我越说越激动,当年的委屈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
“我那时候刚做完手术,身体多虚弱,不能动不能下床,跟女人坐月子有什么区别?我那就是在‘坐月子’!可你呢?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我要你这个老婆有何用!”
我咆哮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为了增加我愤怒的说服力,我一把挥掉床头柜上的水杯。
“哐当!”
水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水渍蔓延开来,像我此刻破碎的尊严。
我期待着看到她愧疚、慌乱、甚至痛哭流涕地向我道歉。
可她没有。
李雪琴看着歇斯底里的我,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冰冷,空洞,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怜悯。
就像一个神,在俯视着一只在泥潭里徒劳挣扎的蝼蚁。
她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她的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将我所有的愤怒和咆哮,都关在了这间冰冷的病房里。
那一刻,我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手,紧紧攫住了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