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04
李雪琴真的没再出现。
她就像十年前那次一样,凭空消失了。
唯一能证明她还存在的,是每天中午和晚上,准时由外卖员送来的,最普通、最廉价的医院盒饭。
白饭,炒青菜,两片薄薄的肉。
我看着那毫无油水的饭菜,气得差点把饭盒扔出去。
这是人吃的吗?我是一个病人!一个刚做完大手术的病人!
我抓起手机,拨通了儿子张伟的电话,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儿子,你妈不管我了!她连医院都不来,就给我送这种猪食!你快来,爸需要你伺候!”
张伟和王莉倒是来了。
但他们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坐不住了。
张伟嫌病房的空气让他恶心,王莉则不停地用纸巾擦拭着凳子,满脸都是嫌弃。
“爸,公司那边还有个重要的会,我得赶紧回去。”张伟站起身,敷衍地拍了拍我的被子。
王莉也跟着站起来,她凑到我耳边,用一种自以为聪明的语气小声说:“爸,您可得留个心眼。妈这次这么反常,您最好赶紧把您剩下的存款和房本都交给我们‘保管’。万一……万一她把钱都卷跑了,您老了可就没地方住了。”
她的话像一根毒针,扎进我本就惶恐不安的心里。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
送走他们后,病房里重新陷入死寂。我攥着手机,再次拨通了李雪琴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你为什么不来医院?你是不是想让我死在这?”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李雪琴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和平静:“我在忙。”
“忙?你有什么好忙的?你不就是个扫地的吗?有什么比你丈夫的命还重要?”
“李雪琴,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来,我们就离婚!”我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我不信她敢离开我这个“铁饭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我听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两个字。
“好啊。”
“等你出院,我们就去办。”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被子上。
她……她竟然答应了?
她怎么敢?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通全身。我第一次感觉到,事情已经完全、彻底地脱离了我的掌控。
隔壁病床住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老头,也是心脏病。
他的老伴每天都守在这里,一天三顿,变着花样给他送来各种营养汤。一会儿是鸡汤,一会儿是鱼汤。
她会耐心地一口一口喂他喝,给他擦脸、擦身,按摩因为久躺而僵硬的四肢。
老头稍微皱一下眉,他老伴就紧张得不行。
两人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眼神里满是几十年的缱绻和依赖。
我看着他们,再看看自己床头那份冰冷的盒饭,和空无一人的陪护椅,一种巨大的、名为“凄凉”的情绪将我吞没。
我引以为傲的家庭,我自以为是的成功,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护士拿着催费单走了进来,语气公式化:“张师傅,您账上的钱不够了,后续的治疗和用药费用还差三万,请尽快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