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侯请看。”天子掷来一卷羊皮,墨迹犹腥,“匈奴左贤王部犯边,破雁门障城。”
周亚夫展卷速览,眉头渐锁:“俘获候骑供称...今秋大雪,匈奴各部草场尽毁?”
“饥狼噬人最狠。”灌婴沉声道,“云中守请发北军五校迎击。”
“五校不足退敌。”周亚夫忽然抬头,手指猛点舆图阴山隘口,“请给臣三千精骑,出高阙,绝其归路!”
申屠嘉倒吸凉气:“孤军深入?亚夫慎言!”
“正是要孤军。”周亚夫目视文帝,“狼群逐食必贪进,待其掠至善无...”指尖划过一道凌厉弧线,“臣自塞外截击,云中守军出关夹攻,可全歼此部。”
殿中死寂。灌婴欲言又止,申屠嘉频频目视天子。文帝却抚掌大笑:“善!然朝议必阻——谁愿为条侯担此干系?”
周亚夫单膝跪地:“臣愿立军令状。”
“朕不要军令状。”天子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只要左贤王的首级...和他的狼头纛。”
七日后,高阙塞外风雪怒号。
汉军铁骑伏于冰谷,人马皆缄口裹蹄。周亚夫啃着冻硬的糗粮,看斥候在雪地划出敌踪:“约万骑,携掠获民众千余,明日午时过黑风口。”
“民众?”校尉声音发颤,“多是汉家子民...”
周亚夫沉默片刻,抓起一把雪擦脸:“传令:待前队过谷,直取中军纛旗。有敢救护俘民者——斩。”
寒夜漫长。少年时的同窗、现任监军使者冯敬凑近低语:“朝中有人参你‘骄悍无礼’,陛下留中不发...此战若胜,或可封侯拜将;若败...”
“没有败。”周亚夫截断话头,解下腰间玉韘掷给对方,“将此物交还家母。若我战死,请她老人家...不必守孝。”
冯敬怔忡间,忽闻远山蹄声如雷。周亚夫霍然起身,铁甲震落碎雪:“汉家儿郎!随我——”
长剑出鞘,劈开黎明天光:
“雪耻!”
捷报传至未央宫时,文帝正与太子刘启对弈。
“斩首四千级,获左贤王狼头纛...”天子掷黑子于枰,大笑出声,“好个周亚夫!真乃朕之猎鹰!”
太子拾起滚落棋案的奏牍,细看后却蹙眉:“然俘民死者三百...朝议恐非议条侯用兵酷烈。”
“腐儒之见!”文帝拂乱棋局,目光骤冷,“告诉你:将来若社稷有难,能托大局者,非此獠不可。”
刘启垂首应诺,指尖却将奏牍攥出褶皱。殿外忽起喧哗,宦者惊呼:“条侯献俘阙下!”
文帝疾步至廊前,见周亚夫血甲未褪,押着匈奴贵酋昂然直入宫门。残阳如血,映得那人眉眼俱赤,恍如战神临凡。
“陛下,”周亚夫掷敌酋于阶前,声震殿宇,“臣幸不辱命!”
天子下阶亲扶,触手铁甲冰冷刺骨。四目相对时,文帝轻笑:“爱卿可知,昨日晁错上书,劝朕削诸侯之地?”
周亚夫一怔:“此非臣所敢议。”
“朕要你议。”天子五指猛地收紧,几乎掐进铁甲缝隙,“来日若诸侯作乱——卿可愿再为朕执刀?”
北风穿廊而过,吹得蟠龙帜猎猎作响。周亚夫望见太子阴沉的面色,望见群臣惊疑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天子深不见底的瞳仁上。
良久,他缓缓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