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刀锋所向,惟陛下旨。”

文帝大笑,笑声在宫阙间回荡不休。而周亚夫俯首触地,额间感受着金砖传来的刺骨寒意,恍然听见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

那时他还不知,这一诺之重,将来要以身家性命相偿。

第二章 未央暗流

凯旋宴设在未央宫前殿,金碧辉煌却压不住暗流涌动。

周亚夫位列功臣席首,觉满殿目光如芒在背。金杯玉盏盛满琥珀光,可他只尝出腥气——不是塞外的血,是长安暗流里的铁锈味。

丞相申屠嘉举觞相敬,花白胡须在烛光里颤动:“此战扬我国威,当浮一大白。”酒液入喉辛辣,周亚夫瞥见对面席位的太子刘启正与梁王刘武低语,两人目光撞上时,太子唇角弯起微妙弧度。那笑意让他想起云中围城时看见的孤狼舔舐獠牙。

鼓乐骤歇。文帝由宦者搀扶登阶,竟未着朝服,只披一件旧裘,裘缘秃了毛,露出灰扑扑的皮子。“今日不论君臣,只叙家国。”天子轻咳两声,摆手免了跪拜,“亚夫,来朕身边。”

御案旁新设一席,较太子位更近御座。周亚夫步履沉缓走去,听见身后压抑的抽气声。经过太子席时,他清楚看见刘启指节捏得发白。

“爱卿可知,”文帝亲自执壶斟酒,“昨日匈奴遣使求和,愿送还历年所掠汉民三千。”群臣骚动间,天子将酒壶掷在案上:“是周亚夫的剑,抵住了单于的喉咙!”

殿中死寂。周亚夫垂首:“臣不敢居功。”

“朕要你居功!”文帝猛然抬高声音,枯瘦的手抓住他腕甲,“即日起总领北军,给朕练出一支能踏破龙城的虎狼之师!”金罍倾倒,酒液漫过御案如血蜿蜒。

开春三月,细柳营扩军至五万。周亚夫每日卯时升帐校阅,这日忽报梁王车驾至营门。他眉头骤蹙——诸侯无诏不得典兵,刘武此行已犯大忌。

“将军别来无恙?”梁王笑着下車,锦袍玉带灼人眼目,“陛下许本王观摩军容。”周亚夫按剑不动:“营中唯兵甲,恐污王目。”

梁王抚劲弩试矛戈,忽驻足问:“若以如此雄兵讨伐不臣,几日可平关东?”空气凝固。周亚夫沉默良久答:“北军只御外侮。”

“哦?”刘武拈起羽箭,“可本王听说,晁错正奏请削藩。若诸侯群起...”箭镞忽指向东南,“将军这柄利刃,终究要对内。”弓弦嗡鸣骤起。周亚夫劈手夺过箭矢折断:“臣只知效忠陛下。”断箭坠地时,梁王抚掌大笑:“望他日刀斧加颈时,将军犹能如此从容。”

夏夜闷热,周亚夫独坐军帐擦拭佩剑。冯敬闪身而入递上竹简:“晁错又上《削藩策》,陛下留中三日,今晨发丞相府议。”见周亚夫不语,冯敬夺过拭剑布:“太子与梁王皆反对削藩,陛下却命你扩军——这是要你将来做削藩之刃!”

帐外忽然传来喧哗,家老踉跄扑入:“侯爷!老夫人不好了!”玉韘从怀中滑落,在灯下滚出温润的光。那是出征前母亲亲手系上的说能挡煞辟邪。

周府白幡高挂,吊客寥寥。周亚夫跪守灵堂,听老仆哽咽道:“那日宫中赐宴,太子妃当众笑问‘条侯军功可换得多少良田’...老夫人归家便呕血...”烛火噼啪爆响。他想起凯旋宴上太子冰冷的笑,想起梁王折断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