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只有船桨破水的哗哗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
彭越挣扎着坐起,靠在粮袋上,望着来时路的水道,目光晦暗不明。
经此一遭,已彻底没有退路。
他伸手入怀,摸出那半部《阴符》。油布包被血浸透,变得暗红粘腻。
“催命符……”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芒砀山的方向。山影更近了,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口。
船,继续向着那巨兽的口中行去。
第三章:残粮见沛公
艨艟船歪斜着,靠一股蛮横的惯性冲出一段,将身后的火光与惨嚎远远抛入水雾。直到确认再无追兵,那绷紧如弓弦的力气才骤然泄去。
彭越瘫在船板,肩头创口突突地跳,血浸湿了半身衣衫,黏腻冰冷。他大口喘气,吸入的是硝烟、血污和河水腥气混杂的浊味。环顾四周,船上一片狼藉,木屑、断桨、散落的粮粒混杂着暗红的血。活下来的弟兄不足十人,个个挂彩,倚着船舷喘息,眼神空洞,还残留着方才搏命的疯狂与后怕。
一条“翻江蛟”的哨船小心翼翼地靠拢过来,船上的人面色惨白,远远喊道:“彭…彭越头领?可还安好?”
彭越挣扎坐起,肩胛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死不了!前头带路!”
那哨船如蒙大赦,忙不迭转到前方。
剩下的路途,寂静得可怕。每个人都沉默着,只闻摇橹的吱呀声和水流哗哗。损失太惨重了,死的不仅是人,还有那条快船,以及好不容易攒下的些许家当。彭越闭着眼,指节却因用力握着那卷《阴符》而发白。油布上的血痂硌着手心。
“大哥,粮…粮湿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彭越猛地睁眼。只见底层两个粮袋被秦弩射穿,河水混着血水浸入,黍米泡得发胀。他扑过去,扯开粮袋,抓出一把湿漉漉、带着红丝的米粒,心直往下沉。
这点粮食,本就是牙缝里剔出来的,如今又损了些,还成了这般模样…如何去见那沛公?
“能救多少是多少!把湿的摊开晾着!”他低吼,声音里压着烦躁与不安。
天色渐晚,芒砀山的轮廓愈发狰狞巨大,像一头噬人的巨兽蹲伏在暮色里。哨船引着他们驶入一条极为隐蔽的水岔,七拐八绕,岸边开始出现鬼鬼祟祟的人影,打着特殊的手势。
靠岸。几个穿着破旧葛衣、眼神却精悍的汉子迎上来,看到彭越船上的惨状和那点可怜的、还带着血污水渍的粮食,眉头都皱了起来。
“巨野泽来的?”为首一人打量彭越,语气带着审视,“就这些?”
彭越肩头还在渗血,脸色苍白,却挺直了背脊,哑声道:“彭越。路上撞见了秦狗的巡河艇,折了七八个兄弟,一条船,粮…洒了些。”
那人目光在彭越肩头的伤口和身后那些惊魂未定却带着悍气的汉子脸上扫过,神色稍缓,点了点头:“沛公麾下,斥候营屯长,韩奎。辛苦各位了。随我来吧。”
弃舟登岸。山路崎岖难行。彭越忍着剧痛,让人简单包扎了伤口,命弟兄们扛起那些粮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韩奎身后。山林寂静,只闻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暗处似乎有无数眼睛盯着,让人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