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与任何人无关,你只需如实记入医案。但若无人问起,不必主动告知侯爷。”
“这如何使得!”陈大夫急了,“侯爷若知…”
“他知道了,我便不用死了吗?”我打断他,“既然注定是要来的结局,何必让他们提前陪着忧心。徒增烦恼罢了。”
青禾的眼泪瞬间滚落。她自七岁跟我从边关到京城,最知我性情。
“你这般样子,我怎放心你?”我看着她哭红的眼,“我还想着,日后让你去伺候承宇…”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幸好,爹爹娘亲去得早。”我望着窗棂透进的微光,喃喃,“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撑到如今,也算全了孝道。”
自幼被判定心脉孱弱,活一日赚一日的人,能嫁人生子,成为尊贵的侯府夫人,似乎也不亏。
可为何…心口的涩痛,并未减少半分?
原来我并不如想象中豁达。曾经不畏生死,是因无所牵挂,而今…满手皆是放不下的割舍。
3 母子情深
幼子承宇下学回来,像只小豹子般冲进我怀里,撅着嘴抱怨:“娘亲!先生今日又罚我抄书,说我文章做得不好!我的手都快断了!”
我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发顶,他的眉眼像极了陆景渊年少时,唯有笑起来的神态,与我如出一辙。
我的孩子,健康、活泼,是我拼却半条性命生下的奇迹。
我尚未做好与他永别的准备。
死亡的阴影让我几乎落泪,我慌忙眨眼逼回湿意。
“有多少功课,就值得你这样叫苦?”我捏了捏他的耳朵,最终却松了手,“想玩便去吧。你爹爹若责罚,娘亲替你担着。”
“娘亲最好!”他欢呼一声,得寸进尺,“娘亲,我还想去城外骑马!”
“带足了护卫便可去。但不可招摇,不可生事,遇事不可强出头。”我细细叮嘱。
许是我答应得太痛快,承宇高兴之余,反而生出疑惑:“娘亲今日为何这般好说话?”
我寻了个借口:“娘亲近日欲请些旧部家眷过府小聚,这些日子你规矩些,莫要冲撞了女眷。”
承宇似懂非懂,小脸微红:“儿子还小,娘亲不必着急…”
“娘亲不急。”我柔声道,“只是看看。”
我并非要在最后时光仓促定下他的终身。那样太不公平。
我只是想多见些人,多留些念想。无论他日谁陪在他身边,总能与他有一二关于我的回忆可谈。
我以怀念边关为由,广发请帖,邀旧日部将及其家眷过府。
镇北侯夫人多年未曾如此张扬,京中目光一时聚焦于此。
府中连日设宴,烤肉饮酒,畅谈塞外风光。那些鲜活朗阔的面孔,让我恍惚回到纵马扬鞭的年纪,几乎忘记自己命不久矣。
我甚至请了西域的舞娘、京中最负盛名的说书先生,府中一时热闹非凡。
我坐在上首,看着场中胡旋舞,笑得开怀。
正酣畅时,陆景渊来了,身边跟着柳如眉。
众人起身行礼。我看着他们并肩行来,柳如眉那一身红装,模仿我当年姿态挽着陆景渊的手臂,刺得我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