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州府到格桑县,还有两百多公里的山路。
马哥开着一辆破旧的皮卡车,载着我,在颠簸的土路上,向着大山深处驶去。
越往里走,人烟越稀少,景色也越荒凉。
“小江老师,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哦。”马哥一边开车,一边跟我介绍情况,“格桑小学,现在一共就三个老师,算上你,四个。学生呢,有六十多个,从学前班到六年级。条件嘛……确实是苦了点。不过,孩子们都是好孩子。”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不是来享福的。
越苦,越好。
当那座孤零零地,矗立在半山腰上的,由几排平房组成的“学校”,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心, strangely, settled down.
这就是,我为自己选择的,新的归宿。
车停在学校门口的空地上,一群穿着不合身的、脏兮兮的校服的孩子,好奇地围了上来。
他们的脸蛋,因为常年的日晒和寒风,呈现出一种粗糙的“高原红”。他们的眼睛,却像这高原上最纯净的湖泊,清澈见底。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有胆怯,有好奇,还有一丝……渴望。
马哥拍了拍手,用我听不懂的当地方言,对孩子们说了几句话。
然后,他指着我,大声说:“孩子们,这是新来的江老师!以后,她就要教你们读书了!”
孩子们先是安静了一秒,然后,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胆子最大,跑到我面前,仰着头,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我:
“老师,你……是从北京来的吗?”
我蹲下身,看着她,点了点头。
“哇——”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叹。
对他们来说,北京,可能是一个遥远得像月亮一样的地方。
小女孩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看起来已经有些融化了的糖,递到我面前。
“老师,给你。”她说,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们这里,最好吃的糖。”
我伸出手,接过了那颗糖。
糖纸很黏,但我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软软的,暖暖的。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片贫瘠的黄土地,看着这些衣衫褴褛,却拥有最纯净笑容的孩子。
我忽然明白了老道士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的气运,你想把它给谁,就给谁。”
从今天起,我的气运,不再属于那个冰冷的家。
它属于这里。
属于这片土地。
属于这些,需要它的,孩子们。
7
我留给家人的那封信,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
当然,我没能亲眼看到那场爆炸。我所有的想象,都来自于后来,那个几乎要打爆了马哥手机的,来自北京的陌生号码。
据马哥说,电话是第三天打来的。那天,我正在给孩子们上第一堂语文课。
电话是我妈刘淑芬打的。她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查到了“格桑花开”计划办公室的电话,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马哥。
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顿歇斯底里的咆哮。
“江愿呢?!让那个死丫头接电话!她翅膀硬了是不是?!敢离家出走!她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把我们全家都给毁了!”
马哥被骂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大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没有叫江愿的,只有一位新来的江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