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反复念叨着“快点拿走”,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促,好像这不是来卖东西,而是在甩脱什么极其可怕的负担。

我这心里头立马咯噔一下。这情景,这语气,太他妈熟悉了!上次那个卖镜子的男人也是这副德性!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柜台后的陈伯。

陈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盘核桃了,他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目光落在那台留声机上,眼神有点沉。他没看那老太太,只是盯着那台机器,鼻子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嗅什么味道。

过了几秒,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到我耳朵里:“声者,心之音也。积年的怨气藏在调子里,比什么东西都缠人呐……”

他又来了!又是这种云山雾罩的警告!

我顿时犹豫起来。上次贪便宜收了镜子,惹来那么大一场风波,差点没把我吓出心脏病。这次这老太太看着更邪乎,这留声机……

“老人家,”我尝试着问,“这唱机……是您自家的?有什么……特别的说法没?”

老太太猛地摇头,眼神躲闪,嘴唇闭得紧紧的,像是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惹祸上身。她只是更急切地指着留声机,又指指我,意思是让我赶紧开价拿走。

我又看了看那留声机。黄铜喇叭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陈旧的光泽,那些西番莲纹路扭曲盘绕,看久了竟让人觉得有点眼晕。

“小河,”陈伯忽然喊了我一声,他不知何时又眯上了眼,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东西看着还行,老物件了。价钱合适就收了吧,搁店里当个摆设,也挺有味道。”

我愣了一下,意外地看向陈伯。他刚才还暗示这东西可能有问题,怎么转眼又劝我收了?

但陈伯已经不再理我,手指头又开始跟着不知哪来的戏文节奏敲击起来。

我琢磨着陈伯的话,“价钱合适”、“当个摆设”……意思是这玩意有问题,但问题不大?或者……他另有用意?

看着老太太那几乎要站不稳的焦急模样,再看看那台确实有点收藏价值的留声机,我心一横。妈的,总不能真因为一次撞邪就因噎废食吧?干这行,还能怕老物件有故事?

我压着一个极低的价格报了价。老太太几乎是瞬间就点头同意了,仿佛我报的不是价钱,而是救命的符咒。

钱货两清。她把那几张钞票几乎是胡乱塞进怀里,连行李车都不要了,拄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拐杖,转身就走,脚步居然比来时快了许多,仿佛一下子卸下了千斤重担,很快就在街角消失了。

店里又剩下我和陈伯,还有那台静静立着的旧留声机。

我把它从行李车上搬下来,入手沉甸甸的。把它摆在店堂靠窗的一个角落里,和几个紫砂壶、笔筒放在一起,看起来倒也不算突兀。

“师傅,这东西……”我忍不住还是想问问陈伯。

陈伯眼皮都没抬:“擦干净点,摆那儿吧。晚上记得把发条松了,别让它自个儿响起来吵人。”

我心里又是一毛。自个儿响起来?

一下午,我一边看店,一边心不在焉地擦拭着那台留声机。灰尘擦去,木质机箱露出原本深沉的色泽,黄铜喇叭也显露出些许昔日的光彩,但那一道道划痕和磕碰,依旧诉说着它经历过的漫长岁月。我拿起那张黑色的唱片,对着光看,标签几乎完全磨损了,只有最边缘似乎残留着一点极模糊的暗红色印记,像是一抹干涸的血点,又或许只是霉斑。唱片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细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