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藏今阁”，陈伯已经泡好了茶，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博古架上的灰。看见我进来，他眼皮都没抬：“来了？昨儿个收的那镜子，弄利索了没？”
“还没呢师傅，昨天就简单清了清浮尘，今天打算仔细弄弄。”我赶紧放下包，套上工作围裙。
“嗯，”陈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慢悠悠地踱到柜台后面，“那玩意儿寒气重，清理的时候戴上手套，别直接用手碰。”
我应了一声，心里有点嘀咕，又不是冰，还寒气重。不过那镜子确实冰凉得有点反常。
一整天店里都没什么客人，我就窝在后院工作间里跟那面铜镜较劲。先用软布蘸着蒸馏水一点点擦拭镜背的纹饰，那些蜿蜒的枝蔓和莲瓣在清除掉积年的污垢后，显露出更加精致的细节，黄铜本身温润的光泽也慢慢透了出来，看着就让人欢喜。
就是那镜面实在棘手，水银斑剥落得太厉害，照什么都扭曲得厉害，我也没敢用力擦，怕把仅剩的那点水银全蹭掉了。
忙活到下午三四点，总算清理得差不多了。此时的铜镜虽然依旧布满岁月的痕迹，但已经焕发出一种沉静古朴的美感。我把它立在工作台靠墙的位置，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正好打在镜面上，反射出一片模糊晃眼的光斑。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避开那反光。
就在视线移开的那零点几秒，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被阳光照得一片混沌的镜面里，闪过了一个模糊的、绝不是我的影子！
我心里猛地一抽，豁然转头，紧紧盯住那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是工作间的景象，我身后是摆满工具的木架，旁边是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桌子。因为镜面斑驳，一切都扭曲着，像是浸在水里的油画。
一切正常。除了我自己有点发白的脸。
“林小河啊林小河，你这疑神疑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哭笑不得。肯定是阳光反射晃眼产生的错觉。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那点疙瘩算是种下了。之后的一两天，我总忍不住会去瞟那面镜子。白天看，它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除了照人模糊，没任何特别。店里偶尔有客人看到，还会夸一句这莲花纹刻得真精细。
但到了晚上，尤其是加班清点货物的时候，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
“藏今阁”的老房子，电线线路老化，灯光本来就不算太亮，尤其是后院工作间那盏节能灯，用了好些年了，光线总是有点发青，还不稳定，偶尔会轻微地闪烁几下。
那天晚上我又在加班核对账目，台灯的光圈拢着账本，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我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后脖颈有点凉飕飕的。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工作台角落那面铜镜。
镜面在青白色的节能灯光下，反射着幽幽的、破碎的光。
就在那一瞬间，灯光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几乎同时，我清楚地看到，镜子里我身影旁边的货架影子，猛地扭曲晃动了一下！原本堆满杂物的货架影子，在那一霎那，竟然变成了一排模糊的、深色的木架子，上面似乎还摆着一些线装书和瓷瓶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