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午后热得发粘,光从玻璃上压下来,像一层厚厚的透明胶。回到家,我先把门框下沿擦干净,贴上第一道密封胶带,在门内侧码猫砂编织袋的“沙坝”,厚度一袋半,留出能开关门的弧形。我把阳台地漏拧下,塞入泡棉与生料带,再装上防虫网,把洗衣机排水口用硅胶塞临时封死,旁边贴了一张黄纸条:“雨日勿忘拔塞排水(计时器20min)。” 把错误留给纸,而不是留给大水。

接着是分装。 米装进带阀门的谷物桶,放两包干燥剂,再贴上日期;面粉分装进密封袋,抽气,外袋写“开封后先用”;坚果和零食一律二次真空——小小一包,快乐来得也小声。 药品按“发热、胃肠、呼吸、外伤、慢病”分类进透明盒,每一盒里有简化用药说明,防止在紧张时手抖看不懂密密麻麻。 以物易物包我则塞进玄关的旧鞋盒,盖上“修鞋工具”的贴纸——如果有人翻你的家,他会优先看起来“值钱的”,而不是一盒“旧钉锤”。

我把收音机调到本地应急频率,音量拧到只够我一人听见的刻度。主持人用轻松的口气读新闻,像在说别人的城市。 傍晚风起,窗外有乌云从东南边涌来,像是谁在天空里慢动作倒了一壶墨。小区孩子在草地上追逐,橘猫卧在楼下的凉影里舔爪子,世界按着一条无辜的时间线往前走。 我点亮桌上的小台灯,把刚刚打印好的“撤离清单”压在玻璃板下:

证件袋(身份证、银行卡、少量现金、备用钥匙、紧急联系人卡)

电子设备(充电宝×2、数据线、收音机、头灯)

水2L、压缩饼干1包、巧克力2条

雨具、快速干T恤×1、薄外套×1、袜子×2、内衣×2

药包小号、创可贴、口罩×5、手套×1

以物易物包小号

哨子、笔、本子

我又做了一套睡前程序,写在便签上贴床头:

检查门缝沙坝、窗户胶带完好;

用水壶把“今日饮水”补至刻度线;

手机关蓝牙、关定位、省电;

头灯与小手电放在枕边同侧;

明早要买的东西:漂白水、垃圾袋、低糖麦片(把今天消耗的在账本上画掉)。

一切像在排演一场没有观众的戏。 我握着笔,忽然在清单的空白处写下四个字:“我会活下去。” 这不是宣言,是日常。是把庞大的恐惧拆成一颗颗能吞下的药片。

夜里十一点,风把一片树叶拍在窗上,我下意识去按台灯。昏黄的灯光下,客厅地上码得整齐的水桶像一队沉默的士兵。 我忽然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在台风夜里抱着一包空空的方便面,向邻居求一碗热水,换来一句“明天再说”。水在楼道里漫上来,像无数细小而坚定的手。 这一世,我把房间里所有气味的窗口都想了一遍:抽油烟机、下水口、门缝、窗缝。我把咖啡粉装进两层密封袋,把香料放进铁盒,食物烹饪计划写成“白煮+热水浸泡”的模式,夜间禁煎炸。我甚至为第二周的“心理低谷”准备了一杯柠檬糖水的配方:温水300ml+黄糖10g+柠檬汁少许,关门关窗饮用。

风再一次拍窗,我关了灯,摸着枕边的头灯确认位置。黑暗里,我听见自己心跳整齐,像是在楼下巡逻的保安的脚步。 生存不是一次性的大决心,而是每一个小决定的叠加。 我把被子拉到下巴处,低声对自己说: “明天开始,水往高处装,粮往低处码。分批、分仓、分心。别让任何人看见你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