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抖着手，点开微信，把卡里仅剩的五千块生活费转了过去。屏幕显示转账成功的瞬间，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空了，被那轰鸣的机器碾成了粉末。
24小时便利店的冷白灯光，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照得货架上每一件商品都无所遁形。林小满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清点着即将过期的饭团和三明治，动作迅速而沉默。晚班总是格外漫长。
玻璃门“咣当”一声巨响，被粗暴地撞开，震得门框都在颤抖。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合着劣质烟草味猛地涌了进来。
一个穿着不合身、皱巴巴西装的男人踉跄着冲到收银台前，肥胖的脸涨得通红，眼珠浑浊不清。他“啪”地一声把手机拍在台面上，屏幕上亮着一个刺眼的收款二维码。
“扫！快给我扫钱！”男人喷着酒沫子吼道，唾沫星子溅在玻璃台面上，“我是徐志强他姐夫！赵大勇！那小子答应我的钱呢？你！就是你！赶紧扫！五千！快！”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缩，捏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沁出了冷汗。她认得这张脸。上个月，也是这个人，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醉醺醺，同样的理直气壮。她当时刚拿到做家教的微薄薪水，一时心软，垫付了五千块。后来呢？石沉大海。徐志强？她脑子里闪过那个在工地上总是沉默寡言、眼神疲惫的装修工。
值班经理老张像一堵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小满身后。他宽厚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按住了林小满正要拿起手机的手腕。老张的下巴朝收银台角落点了点。
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便利贴，纸边已经卷翘，上面是老张用粗黑的记号笔写下的几个大字，力透纸背：“帮急不帮穷”。
老张的声音压得很低，沉稳得像块石头：“丫头，眼珠子擦亮点。”他的目光锐利地扫向赵大勇那双脚，“瞅瞅他那鞋，簇新的，牌子货，上周还在隔壁商场专柜见过标签，一千多块。”
林小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望过去。那双油光锃亮的黑皮鞋，鞋头沾着泥点和油污，此刻正毫不客气地踩在便利店刚被拖得锃亮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污迹，格外刺目。一股混杂着愤怒、屈辱和悲哀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堵住了她的喉咙。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被冰冷的空调空气填满，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她猛地将手机塞回口袋深处，仿佛那是个烫手的火炭。她挺直了背脊，迎上赵大勇那双布满血丝、写满蛮横的眼睛。
“先生，我…没钱垫付。”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大勇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小丫头会拒绝。随即，被酒精点燃的怒火轰然爆发：“操！小贱人！你敢不认账？信不信老子…”他挥舞着拳头，作势要砸向收银台。
老张往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完全挡在了林小满前面，面色沉静如水：“先生，这里是便利店，买东西我们欢迎，闹事的话，我立刻报警。”
赵大勇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着，瞪着老张那山一样的身体，又剜了林小满一眼，终究没敢真动手。他一把抓起手机，摇摇晃晃地撞开玻璃门，消失在门外沉沉的夜色里。玻璃门在他身后剧烈地摇晃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