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终于停止了晃动。便利店里只剩下冷气机单调的嗡鸣。林小满看着地板上那几道刺目的鞋印,眼前却模糊地闪过老家舅舅那张同样写满贪婪和索求的脸,也是这样一次次掏空外婆的积蓄,掏空那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心脏深处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像被无数根针扎着。
那扇摇晃的玻璃门,在她眼中,渐渐变成了某些人那永远也找不到支点的人生,脆弱,混乱,不断发出刺耳的噪音。
房产中介陈敏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第三次踏进这套位于黄金学区的两居室。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清洁剂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上一个主人的气息——或许是某种香薰,或许是尘埃落定后的空寂。
“王先生,您看这格局,南北通透,阳光充足,尤其是这儿童房,空间利用非常合理…”陈敏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声音甜美流畅,引导着眼前这对挑剔的年轻夫妇。
丈夫皱着眉头,用指关节不客气地敲打着墙壁各处,发出“咚咚”的闷响,似乎在检验墙壁的厚度和质量。妻子则仔细查看着每一个开关插座。
陈敏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越过客户晃动的身影,牢牢地粘在了阳台角落里。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粗糙的陶盆。盆里,一株多肉植物正静静地舒展着——叶片饱满圆润,呈现出一种沉静的灰绿色,带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是笼罩着一层月光。这是胧月,原房主苏雯唯一留下的东西。在搬家公司搬空了一切之后,它被遗忘在这里,或者,是被刻意留下。
“苏姐是搬去和弟弟住了吧?”那位妻子检查完主卧的衣柜,随口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陈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猛地回过神,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这个…房主的隐私我们不太清楚。不过房源信息都是真实有效的。”她的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周深夜的情景。
也是在这空荡荡的客厅里,白炽灯惨白的光线照着苏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的眼睛红肿,像是狠狠哭过,又像是许久没有合眼。她抓着那份房产买卖合同,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抠破纸页的边缘,指甲边缘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陈小姐,”苏雯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这房子…是我赌输的。输掉的…不止是房子。”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那里没有星光,“现在…我想重新开始。”她拿起笔,在“卖方”处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那么用力,“苏”字的最后一竖,甚至戳破了薄薄的纸张,墨水在“甲方”两个字上晕开一团浓重的、化不开的黑,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陈敏的目光追随着楼下,搬家公司的中型货车正碾过小区门口一个积满雨水的洼地,浑浊的水花溅起老高。那一瞬间,破碎的水影里,她恍惚看到了苏雯那张同样被现实碾碎的脸。陈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张小小的全家福照片,硬质的边角硌着掌心。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感谢命运没有让她的家庭,也滑落到这样看不见底的深渊。
暴雨,毫无征兆地在午夜时分倾盆而下。巨大的雨点凶狠地砸在儿童医院高耸的玻璃幕墙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水流如注,在冰冷的玻璃表面扭曲爬行,将窗内透出的惨白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也模糊了外面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