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破庙里蹲了三天，冻得快死了。白天出去讨口饭，晚上缩在破庙里，听着风刮窗户的声音，总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昨天听个讨饭的老头说，城南鬼见愁巷有个藏瑕斋，里面有奇物，能让人得偿所愿，他就揣着最后几文钱，踩着雪来了。
“我…我要当活神仙的痛快…”谢遥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哪怕…哪怕就三天，也值了。”
秦老头这才抬起头，细缝眼里的光扫过谢遥的脸——脸蜡黄，眼窝深陷，颧骨凸得像两块石头，嘴唇裂得渗血，看着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饿死鬼。他嘿嘿笑了两声，笑声里带着点冷，像雪粒子砸在脸上：“活神仙的痛快好求，就是得付点‘润资’。你付得起不？”
“我…我只有这些…”谢遥掏出怀里的几文铜板，放在柜台上，铜板上还沾着他的体温，很快就凉了下去，“要是不够…我…我可以给您干活，劈柴挑水都行…”
秦老头瞥了眼铜板，嗤笑一声：“我这铺子，不缺劈柴挑水的。我要的‘润资’，不是金银，是你身上的‘甜’——是你开心时心里发甜的那股劲，是你做梦都想笑的那股劲。”
谢遥愣了愣，没明白。
秦老头从柜台底下掏出个东西，用块黑布裹着，黑布上绣着些歪歪扭扭的花纹，像虫子爬的。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解开看看。”
谢遥伸手解开黑布，里面是个青铜盆。盆不大，也就巴掌宽，浑身裹着铜绿，绿得发黑，上面刻着蟠螭纹——龙身子扭得跟活的似的，鳞片一片压着一片，有的地方铜绿掉了，露出里面的黄铜，像翻出来的骨头茬子。盆沿是圆的，磨得有点光滑，应该是被人摸了很多年。
最怪的是盆底，有点凹凸不平，凑近了看，能看出是张人脸——眼睛是两个小坑，鼻子是道凹槽，嘴巴是条细缝，就是模糊得很，像蒙了层雾，盯着看久了，总觉得那脸在慢慢动，嘴巴好像在张，眼睛好像在眨。
“这叫‘鉴欲潭’，”秦老头的手指敲了敲铜盆，“汉末方士留下的玩意儿，装水进去，能照出你心里最想得到的东西。想当官，能照出你穿官服的样子；想发财，能照出你抱着金银的模样；想报仇，能照出仇人跪地求饶的德性。”
谢遥的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照出来又有啥用？又不是真的。”
“能照出来，就能做到。”秦老头拿起桌上的锡酒壶，壶嘴都歪了，他往铜盆里倒了点清水。水刚进去，就跟盆粘在了一起似的，没晃，也没洒，水面平得像块镜子，映着谢遥的脸——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头发乱得像鸡窝，跟个要饭的似的。
“你俯身看看，别眨眼。”秦老头说。
谢遥犹豫了一下，还是俯下身，盯着水面。一开始，映的还是他自己的脸，可没过几秒，水面突然晃了晃——不是风动，是水自己在动，像有东西在底下搅。他的脸慢慢变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根玉簪别着，戴着顶乌纱帽，帽翅是黑的，颤巍巍的；身上穿的是锦缎官服，绣着孔雀补子，孔雀的羽毛一根一根的，亮得晃眼；脸上的蜡黄没了，变得白净，嘴角还带着笑，看着精神得很。
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心脏“咚咚”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