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似乎这才注意到小林，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嘴唇嗫嚅了几下，才发出微弱而沙哑的声音：“姑娘……杏仁酥……还有吗？就是……就是那种黄色纸盒子，上面印着……印着松树图案的……”
小林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那种老式包装的杏仁酥，早几年前就停产了。现在店里卖的都是这种透明的独立小包装，更卫生，也方便。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奶奶的胳膊，引着她走向那个“月光祈愿日特别推荐”的货架：“奶奶，您看这种行吗？是我们店里现在最好的，味道也很好的。”她拿起一盒包装精美的杏仁酥递到老人眼前。
老奶奶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盒杏仁酥，指尖在那光滑的塑料包装上轻轻摩挲着，眼神却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商品，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他……最爱吃的……”她的声音更轻了，像梦呓一样，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以前啊，每次发了粮票，他都要偷偷省下一点，就为了……为了月底买一小块，带回来给我也尝尝……说这个酥，香，甜，不腻……”她说着，另一只手颤巍巍地伸进那个深蓝色的旧布包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掏出一小叠微微泛黄、边缘磨损得厉害的旧式粮票。粮票的纸张已经变得很脆，上面的印刷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小林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鼻子微微发酸。她看着老人手里那些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货币”，又看看货架上明码标价的商品，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酸楚感涌了上来。
“奶奶，”小林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她伸出手，轻轻地将老人拿着粮票的手推了回去，顺势将那盒杏仁酥拿过来，动作麻利地装进一个干净的购物袋里，“您别掏这个了。今天……今天店里正好做活动，老顾客回馈，这盒啊，送您了！不要钱！”她脸上努力挤出最温暖的笑容，语气轻快得像在宣布一个喜讯。
老奶奶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慢慢涌上一种近乎孩子般的无措，最后沉淀为一片深深的感激。她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却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角有些湿润。
小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她扶着老人慢慢走向门口，替她拉开门。老奶奶拎着那袋杏仁酥，脚步似乎比进来时轻快了一点点，慢慢地、慢慢地融入了便利店门外那片浓重的夜色里。
小林站在门口，目送着那个佝偂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街角的黑暗之中。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地上残留的灰烬打着旋儿。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飞舞的灰烬，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温暖瞬间凉了半截。
风卷着灰烬飘去的方向——赫然是城市另一头那片巨大的、刚刚被推平的废墟——城市新规划中的中央公园，而就在几个月前，那里还是一栋栋住了许多孤寡老人的旧式福利院公寓楼！小林记得很清楚，新闻里报道过，拆迁前夕，还有不少老人舍不得搬走。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小林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抬腕看表——电子表盘上清晰地显示着：农历七月十五。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电动车刹车声猛地撕裂了夜空的寂静，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喘息。小林惊愕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外卖冲锋衣、脸色煞白如纸的年轻男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车上跌撞下来，头盔歪斜着，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惊悸，直直地朝着便利店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