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果然被“哲学”、“艺术”、“社交”这些词吸引住了,矜持地点了点头:“听上去很有趣。一种……集体烹饪的艺术。我很乐意体验这种独特的文化。”
成功一半!把他忽悠去再说!
我们打车前往我精心挑选的一家地道的成都老火锅店。越靠近目的地,空气中那股熟悉而霸道的味道就越发浓烈——那是牛油、郫县豆瓣、数十种香料经过长时间炒制、熬煮后形成的复合香气,热烈、粗犷、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车子停在一家看起来烟火气十足的店门前。红彤彤的招牌,巨大的“火锅”二字,玻璃窗上凝结着厚厚的水蒸气,里面人影攒动,人声鼎沸。
皮埃尔下车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那股爆炸性的香料味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优雅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味道……非常……有存在感。”他斟酌着用词,努力保持礼貌。
“这是生活的热情。”我笑着引他进门,“欢迎来到真正的成都。”
撩开厚重的塑料门帘,如同揭开了一个沸腾世界的幕布。声浪、热浪、香气浪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包裹。几乎每张桌子中间都有一口翻滚着红油或者清汤的锅,食客们脸红脖子粗地涮着肉,喝着啤酒,划着拳,汗流浃背却笑容满面。
皮埃尔彻底愣住了。他站在门口,像一颗被误种进热带雨林的巴黎盆栽,显得格格不入。他的相机下意识地被抱在胸前,仿佛一种防御姿态。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被冒犯了的“这太不优雅了”的艺术家式挑剔。
“这里……很有生命力。”他最终挤出一句评价,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喧闹中。
我知道,这场蜀地麻辣大冒险,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这位法国味蕾艺术家,能经受得住接下来红油滚滚的炽热考验吗?
服务员引我们穿过喧闹的餐桌,好不容易在一个相对靠墙的角落找到位置。皮埃尔几乎是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可能存在的油渍和忙碌穿梭的服务员,那姿态不像来吃饭,倒像是来排雷的。
落座后,他拿出纸巾,仔细地擦了擦桌面和椅子的边缘,才略显拘谨地坐下。那双艺术家般的眼睛不停地扫视四周,眼神里混合着惊奇、不适和一种努力想要保持的、对人类学样本般的观察距离。
“这里……非常热闹。”他最终评价道,语气尽量保持中立,但我听出了一丝勉强的意味。
“火锅吃的就是这股热闹劲儿。”我笑着把菜单递给他,“先看看?不过招牌菜我都心里有数。”
皮埃尔接过那本油乎乎的菜单,翻开后面对密密麻麻的中文和一些色泽浓艳的菜品图片,再次露出了和艾瑞克同款的迷茫。他试图找到一些看起来“熟悉”或者“优雅”的菜品,但显然失败了。
“还是你来吧,林。”他很快放弃了,把菜单推还给我,语气带着一种“交给你了,但别太离谱”的信任危机。
“没问题。”我胸有成竹,招呼来服务员,“帅哥,我们先要个口水鸡,锅底要鸳鸯的,红汤要中辣吧……哦不,微辣。”我瞥了一眼皮埃尔,临时降了等级。“然后毛肚、黄喉、千层肚、嫩牛肉、虾滑、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