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另一个婆子将那个瘪瘪的包袱粗鲁地塞进她怀里,力道撞得她伤口一阵剧痛,几乎站立不稳。

“王爷还等着伺候王妃娘娘呢,没空理会你这等货色。识相点,自己滚!”

她被推搡着,踉跄地出了院门。身后,朱红的大门“嘭”一声重重关上,震落了檐角几缕灰尘。

西边的杂役房,阴暗潮湿,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角落里堆着破旧的杂物,一张窄小的板床,褥子薄得几乎能摸到底下的硬木板。

她坐在床边,袖中断剑的碎片硌着手臂。外面的喧闹声隐隐约约传来,是楚熠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温柔缱绻,隔着重重庭院,模糊不清,却像针一样刺人。

她缓缓躺下,望着结满蛛网的房梁,眼神空茫。七年驯养,如同刻进骨子里的烙印,哪怕理智早已清楚,心却还是会本能地抽痛。

夜深了,喧嚣渐歇。

她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闷痛,猛地侧身,一口暗红的血呕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出一朵残败的花。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背上的伤,痛得眼前发黑。

杂役房的破门却在这时被人一把推开。

楚熠站在门口,一身锦袍在月光下流泻着华光,与他身后的黑暗形成讽刺的对比。他手里捏着一纸素笺,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于摆脱什么的烦躁。

他几步走进来,将那张纸扔到她身上。

“签了它。”

纸张飘落,盖在她呕出的那滩血上。

最上面,是三个刺目的墨字——和离书。

她看着那三个字,又慢慢抬眼看他,没动。

楚熠似乎厌极了她这种沉默的注视,像是无声的控诉,这让他莫名心烦。他冷笑一声,语气刻薄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凿穿她最后一点可笑的心防:“楚楚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连给她提鞋、当洗脚婢都不配。”

“这七年,看着你这张虚假的脸,只让本王觉得恶心。”

“签了它,滚出王府,永远别再出现在本王和楚楚面前。”

她听着,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沙哑,空洞,带着血沫翻涌的嗬嗬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她慢慢坐起身,伸出沾着血污和尘泥的手指,甚至没有去看那和离书的具体内容,径直在那落款处,用力摁下一个鲜红的手印。

血指印,突兀地烙在那工整的文书上,触目惊心。

她拿起那份染血的和离书,递还给他。

“如王爷所愿。”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从此,一别两宽。”

楚熠对上她的眼睛。那双他厌烦了七年的、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深处却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燃尽了,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沉寂,望不到底。

他心头莫名一刺,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夺过那纸文书,触手竟觉得烫人。他皱眉,压下那丝怪异的感觉,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处理好痕迹,别脏了地方。”他冷声吩咐门口的侍卫,脚步声迅速远去。

江晚棠坐在那里,听着脚步声消失。她又笑了笑,慢慢擦去唇边的血迹,整理好那身破烂的衣衫,然后,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杂役房,走出了战王府那扇吞噬了她七年光阴的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