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南的命簿上还有五十年的寿命，他要一个时辰的幻境，而我为他织幻一个时辰几乎消耗不了什么。
“你要什么样的幻境？”
沈初南看着殿里那盏明明灭灭的烛火，眼中涌起一缕光亮。
他喑哑着嗓子道：“为我自己织幻，我要宋禾宁爱我，这辈子爱的从来都是我！”
言罢，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毒酒，眼睛眨都没眨，仰头饮下。
其实织幻便是篡改人的记忆，我顺着他的心意探入他的记忆，终于窥见了这个可怜帝王的一生。
沈初南与宋禾宁第一次相见，是十六岁那年的花朝节，花朝节对诗，他遇见了一位极有才华的姑娘，出口成章，竟与他不相上下。
那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问他：问世间情为何物，为何会教人生死相许？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
姑娘冷冷瞥了一眼他，丢出一个字：笨。
等他后知后觉追上前，追问姑娘名讳。
那姑娘转头却道：广平世家，宋氏禾清。
正是少年情窦初开的年纪，一眼可抵万年。
可他不知道，那一年，是宋禾宁偷偷跑出来凑热闹，怕家里人知道才报了长姐的名字。
后来阴差阳错，他心心念念终于以为娶到心爱的女子，却发现是他认错了人。
那时他已贵为皇帝，于是杀死发妻，一年后强行娶到了宋禾宁。
可一步错，步步错，他娶到的心上人，从来没有一刻爱过他。
我皱了皱眉，不由唏嘘，挥手篡改他本来的记忆。
他忽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我对不住阿宁，幻师，阿宁从前很善良的。”
我停了停手，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宋禾宁那日，她跪在漫天大雪里。
我问他：“既然爱她，为何要一次次的罚她，若你对她好些，说不定她也会爱你。”
他摇摇头：“幻师，不是所有的爱都是偏袒。”
我沉默了许久，将他命簿上五十年寿命抹去，开始篡改他的记忆。
我见沈初南弯起嘴角在笑，他的记忆里，他没有娶错人，宋禾宁也终于爱上他。
可在我看来，他是个愚蠢至极的帝王。
直至那一夜破晓天光一点点漫过宫墙。
在第一缕晨光照进这座大殿时，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笑着闭上了眼。
四、
沈初南用一辈子爱着宋禾宁，却从未开口对她说起过。
而宋禾宁只是恨他，到他死的那刻都在恨他。
大渝皇帝驾崩，举国哀悼，皇帝下葬那日，宋禾宁穿着一身丧服，表情却冷漠得出奇，她连一丝伪装的难过都不愿给沈初南。
而沈初南大丧七日以后，宋禾宁被尊为太后，扶持五岁的太子登基，垂帘听政，一时风头无两。
一日夜里，她忽然诏我，想让我为天下人做一个幻境。
她说要让天下人记得，当年的靖王没有出家，娶了宋家二小姐宋禾宁，而皇帝沈初南自宋禾清死后没有立过什么皇后。
为天下人造的幻境只能维持一个月，一个月以后人们不会记得这一个月里的幻象。
我终于明白，为何宋禾宁要杀沈初南，因为只有皇帝死了，造幻以后的结果才不会殃及靖王。
而我，也在宋禾宁的记忆中，找到了所有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