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这“忏悔”,来自嫡母的心腹丫鬟。
这真假参半的“口供”,会像一枚毒刺。
扎进母亲即将沉寂的心口。
让她知道仇人是谁。
也能像一颗种子,在嫡母和她的心腹之间,种下猜忌的裂痕。
够了。
这就够了。
5
母亲的死讯在清晨传来。
阖府皆惊,又似乎都在意料之中。
白幡挂起,哀乐低回。
我跪在灵堂角落,一身孝服,脸色苍白。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眼底一片冰冷的死寂。
嫡母柳如烟哭得哀切无比,几乎晕厥过去,被众人搀扶着,口口声声念着「妹妹去得早,留下婉儿这可怎么好」。
父亲面色憔悴,看着嫡母的眼神满是怜惜与依赖。
无人留意角落里的我。
直到嫡母用帕子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柔声开口:「老爷,婉儿近日伤心过度,身子也弱,总闷在府里也不好。过几日李尚书府上设宴,不若带她出去散散心,也见见世面。」
我指尖一颤。
来了。
李尚书,那个以“不学无术”和“特殊癖好”闻名的权臣。
最喜欢在宴席上,逼小官之女或地位低微的庶女,当众学犬吠、唱淫词,或品评脚踝粗细以供取乐。
嫡母这是,要在我伤口上撒盐,还要将我最后的尊严踩入泥泞。
我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女儿愿在府中为母亲守灵……」
「傻孩子,」嫡母语气愈发慈爱,「正是要出去走走,才不至于哀思过甚,伤了根本。李尚书最是和蔼,定会好好‘关照’你的。」
她特意加重了“关照”二字。
带着冰冷的笑意。
宴无好宴。
丝竹管弦,觥筹交错,掩盖不住内里的龌龊。
李尚书肥硕的身躯陷在主位里,目光浑浊,像打量货物般扫过席间一众年轻女眷。
最终,落在我身上。
「哦?这位便是萧大人那位刚失了生母的庶女?」他捋着短须,嘿嘿一笑,「瞧着倒是伶俐,只是这脸色太过苍白,缺乏生气。来,本官最懂调理,丫头,你且……」
他话音未落。
我已猛地站起身,似要为他斟酒。
手却剧烈一抖!
一整碗滚烫油腻的鸡汤,半分不剩,全泼在了我自己胸前!
汤汁淋漓,油污迅速在素色的衣料上晕开一大片不堪的污渍。
「啊!」
我惊呼一声,顺势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恐与无措。
「臣女该死!臣女粗鄙蠢笨!惊扰了尚书大人!请、请大人恕罪!」
我抬起脸,泪水混着脸上的油渍,狼狈至极。
「臣女仪容不整,恐污了各位贵人的眼,求允臣女退下更衣……」
席间一片寂静。
随即是压抑的低笑和窃窃私语。
李尚书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他素有洁癖,最见不得此等污秽狼狈之状。
原本的“雅兴”被彻底败坏。
他厌恶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快去快去!真是……扫兴!」
嫡母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精心安排的羞辱,被我以自污的方式彻底化解。
她只能强挤出关切,吩咐丫鬟:「快带婉儿小姐下去收拾!」
那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