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在无数或怜悯、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踉跄退席。
尊严暂时保全。
代价是,更严密的监视。
6
回到萧府,我几乎被软禁。
院落外明里暗里的眼睛更多了。
连只麻雀飞过,似乎都有人要盯着瞧个仔细。
老管家。
那个对嫡母近年所作所为日渐不满的老人。
是我眼下唯一可能争取的盟友。
但如何接近?
如何取信?
他每日雷打不动,要喝一盅厨房特炖的养生药膳。
那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弱点。
厨房永远是府中最忙碌,也最容易出“意外”的地方。
黄昏时分,人仰马翻,正是准备晚膳的高潮。
我借口熬煮安神汤,混迹其中。
目光却锁定了那只即将被放入蒸笼的、属于老管家的紫砂药盅。
袖中,一枚极小、卷得紧紧的油纸片。
上面用烧焦的柳枝写就的细密小字:“翠蓉于夫人病重前后,屡次私领大量曼陀罗粉,此物少量安神,过量则致人昏聩虚弱而亡。”
心跳如鼓。
面上却一片平静。
趁着一个婆子打翻水盆,众人惊呼围观的刹那。
指尖微弹。
那油纸片悄无声息地滑出,精准地塞入了药盅盖子的缝隙之下。
转身。
离开。
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
接下来。
便是等待。
等待那只老辣的狐狸,发现自己碗边多出来的“佐料”。
等待那疑心的种子,落入或许尚未完全板结的土壤。
夜风起,吹动廊下的白灯笼,明明灭灭。
像无声的博弈,刚刚落下一子。
老管家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那日药盅盖檐下的油纸,如同石沉大海。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绷紧了一根弦。
老狐狸果然谨慎。
他在观望。
需要再加一把火。
一把能烧到他底线,让他无法再坐视不理的火。
机会来得很快。
嫡母“体恤”我丧母之痛,特意赏下新巧点心。
各房小姐都有。
送到我手里的这一碟,尤其精致,酥皮莹白,点缀着嫣红果脯。
送来点心的婆子,嘴角那抹快意又怜悯的笑,没能逃过我的眼。
我拈起一块,放在鼻尖轻嗅。
极淡的、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气味,混在甜腻的香气里。
是巴豆粉,掺了别的泄药。
量不重,吃了不会有大碍,只会让人腹痛难忍,频繁更衣。
足够让我在明日父亲召集全家问话时,丑态百出。
嫡母的手段,向来如此。
既要磋磨你,又要维持她慈悲的假面。
我小心地将那几块点心用干净的细棉帕子包好。
藏入袖中。
次日清晨。
我带着小丫鬟,故意在后院那僻静的角落徘徊。
掐算着时辰。
远处,老管家青灰色的袍角出现在月洞门那头。
他每日此时,必会巡查至此。
我立刻蹲下身,对着草丛低唤。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传入渐近的脚步声耳中。
「唉,你这可怜的小东西……」
我示意身边的小丫鬟将袖中点心的帕包打开一角。
那小丫鬟懵懂,依着我的吩咐,扬声叹道:「小姐您真是心善,自己都舍不得吃夫人赏的点心,倒惦记着这瘸腿的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