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远处那条通往母亲小院的回廊。
一个穿着粗使衣裳、面容稚嫩的小丫鬟正傻愣愣地看着池塘这边的骚动。
桃丫。
前世里,母亲曾在她饿得快昏倒时给过她一块糕点。
机会!
我趁乱扑腾到靠近她的岸边,呛着水,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急促低吼:「桃丫!想报恩吗?快去!打翻我母亲房外的药炉!快!打翻它!别让她喝!」
桃丫惊得瞪大眼,不知所措。
「快去!」
「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水淹没口鼻的刹那,我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发热,母亲彻夜跪在祠堂为我祈福的模样。她粗糙的手指拂过我滚烫的额头,哼着走调的江南小曲。
此刻池水灌入肺腑的冰冷,竟比不过记忆里那点余温消散的痛楚。或许是我眼中的绝望和疯狂吓到了她,或许那一点恩情终于起了作用。
桃丫一个激灵,转身就像只受惊的兔子,拼命朝母亲院落的方向跑去。
成了。
我心头一松,任由冰冷的池水吞噬意识。
母亲,这一次,女儿绝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刺骨的冷。
还有嫡母那看似关切,实则冰冷如毒蛇的声音。
「婉儿真是可怜见的,好端端怎会落水?怕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唉,自她落水,她生母的病就更重了,真是……」
我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裹着潮湿的薄被,浑身滚烫,牙齿却冷得打颤。
落水受寒,高热不退。
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心。
3
药炉被打翻了,药汁泼了一地。
母亲因此未能按时服用那碗索命的药膳。
但,也仅此而已。
嫡母柳如烟的反应快得惊人。
我制造的混乱刚刚平息,她就已派人将一切可能遗留的证据清理得干干净净。
毒药?器皿?经手的人?
早已无踪无迹。
她甚至倒打一耙。
将母亲“病情加重”的缘由,扣在我“行为不端、冲撞家宅气运”头上。
暗示我是不祥之人,才招来厄运。
父亲端坐堂上,面色沉肃,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厌弃和怀疑。
他向来如此,只信嫡母那副温良恭俭让的皮囊。
周围的族人窃窃私语,目光冷漠而疏离,无人为我说一句话。
那个被打翻的药罐,早已被清洗得光可鉴人,找不到半分毒药的痕迹。
孤证不立。
我再一次体会到了这深宅之中的冰冷法则。
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想要对抗掌权的嫡母,何等可笑。
但我只是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从床上滚落,裹着薄被,几乎是爬到父亲脚边。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父亲!父亲明鉴!」我的声音因高热和激动而嘶哑破裂,「母亲病得蹊跷!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就、就药石无灵了?」
我抬起头,泪水混着额角的血污滚落,眼神却执拗得骇人。
「求父亲!求父亲开恩!请一位、一位与府上无甚利害、素有声望的老郎中来给母亲看看吧!若真是女儿不祥冲撞了母亲,女儿愿以死谢罪!但求……但求让母亲走得明白!」
我哭得喘不过气,身体因寒冷和高热不住的颤抖。
每一句哀求,都像是从肺腑中撕裂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