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医生签名:林深。
很合理,术后复查。他的视线移向对应的CT片袋,抽出来,对着灯光。
一张张看过去,脑、胸、腹…他的动作停住了。目光锁定在拍摄时间戳上。又猛地抓过那张申请单。
申请时间与拍摄时间,相差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这是一张提前开了申请,但延迟了整整半天才拍摄的CT片。为什么?
而那片子上反映出的细微变化,与林深当天下午医嘱调整所用的依据,存在一个微妙的时间差。用药调整,依据的似乎并非是这张CT的最终结果。
心跳陡然加快,血液冲上头顶。沈青一把抓过其他所有影像资料,疯了似的对比着日期时间。手指因为急促而有些发颤。他抽出一张更早期的术前CT,看清底部一行极小的、几乎被忽略的手写备注标注的仪器参数校准记录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字迹,他这些天看了太多遍,属于医院里另一位资历更老、声誉极高的医生——林深的导师,也是他的父亲。
所有散乱的线头,在这一刻,噗地一声,穿进了同一根针眼。
他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冲出了办公室。深夜的街道空旷,车辆引擎的轰鸣是他内心狂啸的倒影。他一路飞驰到医院,亮出证件,直奔灯光惨淡的医疗档案库。
他需要最终的证实。
档案室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冰冷的空气混着旧纸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顶灯闪烁了几下,才完全亮起,照亮一排排高耸到天花板的档案架,投下重重阴影。
就在最深处一排架子旁,地上散落着几份打开的档案盒,一个人影蜷坐在旁边。
是林深。
他像是被困在这里很久了,白大褂随意扔在一旁,只穿着浅蓝色的刷手服,单薄地坐在冷光里。他微微佝偻着背,手里紧紧攥着他的听诊器,指腹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摩挲着那冰冷的金属胸件,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听到破门的动静,他受惊般猛地抬起头。
脸上毫无血色,眼眶却是红的,像是用力揉过,或者熬了太多夜,里面盛满了沈青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和脆弱。
沈青一步一步走过去,靴底敲击水泥地面,发出清晰的回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重。他停在他面前,阴影将林深完全笼罩。
他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举起手里那张要命的术前CT片,灯光透过它,清晰地照出那行要命的手写备注。
“为什么?”沈青的声音在空旷里显得又冷又硬,像砸在地上的冰碴,“林深,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替别人顶罪?”
林深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避开了沈青锐利如刀的目光,重新低下头,盯着冰冷的地面,肩膀细微地颤动着。
沉默像粘稠的胶水,填充了两人之间每一寸空气。
就在沈青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哽咽逸了出来。
林深终于再一次抬起头,眼中水光弥漫,那层一直维持着的、安静的伪装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
“因为…”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那个主刀的人…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