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圈扩建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薇就被院子里的响动吵醒了。她披衣出去,看见陆衍正蹲在地上码土坯,晨光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手里的瓦刀起落间,土坯被码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
“醒了?”陆衍抬头看她,额角已经沁出薄汗,“灶上温着粥,加了点红薯,你先吃。”
林薇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打量那些土坯——青灰色的,表面光滑,边角整齐,是按她昨天说的比例,黏土掺了碎麦秸,晒了一整天晒透的。她拿起一块掂了掂,分量十足,硬度比得上劣质青砖。
“三叔的手艺真不错。”她由衷地说。
“是你那比例调得好。”陆衍用瓦刀把一块歪了的土坯敲正,“麦秸掺得匀,黏土黏性才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在讨论什么正经工程,手里的活却没停。林薇负责给土坯缝里抹泥(用的是加了石灰的混合泥,防蛀),陆衍负责码墙,动作配合得越来越默契,连抹泥的厚度都差不离。
太阳升到头顶时,猪圈的隔墙已经砌到半人高,把原本的小猪圈分成了三间,轮廓越来越清晰。李桂香送饭来时,看着那笔直的墙线,忍不住咂舌:“这墙砌得比队里的仓库还直!林丫头,衍小子,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
林薇的脸“腾”地红了,刚要反驳,陆衍却先开了口,声音平平的:“桂香婶别打趣我们,赶紧吃饭吧,吃完还得干活。”
他把李桂香带来的窝窝头递了一个给林薇,自己拿起一个红薯啃起来,耳根却悄悄泛了红。林薇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心里像揣了块糖,甜丝丝的。
下午砌墙到一半,王翠花又挎着竹篮来了,这次篮子里装着几个蔫了的萝卜,脸上堆着假笑:“林丫头,衍小子,歇会儿喝口水?”
林薇和陆衍对视一眼,都没接话。这王翠花,准没好事。
果然,王翠花见没人理她,自顾自地走到猪圈前,用手指戳了戳刚砌的土坯墙:“这墙看着是挺直,就是不知道结实不结实。我家强子上次也想砌个鸡窝,土坯没晒透,一场雨就塌了,差点把鸡砸死……”
她话里话外都在咒猪圈塌了,林薇听得火冒三丈,刚要开口,陆衍却放下瓦刀,淡淡地说:“二婶要是闲得慌,就去晒谷场帮忙翻玉米,队里说今天记双倍工分。”
王翠花的脸瞬间垮了:“我才不去!那活累死人!”
“那就在家待着,”陆衍拿起瓦刀继续砌墙,“别在这儿碍事。”
王翠花被噎得说不出话,眼珠一转,突然“哎哟”一声,假装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朝着刚砌的土坯墙扑过去——明摆着是想把墙撞塌!
林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拽。王翠花扑了个空,摔了个屁股墩,疼得她嗷嗷叫:“你个小贱人!敢推我!”
“我不推你,你就把墙撞塌了。”林薇松开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到时候重修费工费时,耽误了母猪下崽,二婶你赔得起吗?”
周围干活的社员们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的。王翠花知道再闹下去讨不到好,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恶狠狠地瞪了林薇一眼:“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挎着竹篮灰溜溜地走了,萝卜掉了一地都没捡。
李桂香凑过来,小声说:“这王翠花,真是越来越没脸皮了。衍小子,你可得看好林丫头,别让她暗地里使坏。”
陆衍没说话,只是把砌墙的土坯又往结实里敲了敲,眼神冷了几分。
傍晚收工时,猪圈的隔墙已经砌到顶了,青灰色的土坯墙笔直挺拔,墙角用石头加固过,看着就结实。赵老栓来看过,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嗯,像那么回事。明天上梁铺茅草,后天就能用了。”
他还特意嘱咐:“茅草底下铺层玉米秸秆,既保暖又防潮,等开春了再换新的。”
林薇一一记下,心里暖烘烘的。这老爷子,嘴上不饶人,却总在关键时刻提点她。
晚饭时,林薇用系统奖励的细粮票换了点白面,和着玉米面蒸了窝窝头,又炒了个萝卜丝,放了点猪油,香得能飘出半里地。陆衍吃得格外香,平时只吃两个窝窝头,今天居然吃了三个,还喝了两碗玉米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薇笑着给他递水,“明天上梁,我去供销社扯块红布,图个吉利。”
陆衍“嗯”了一声,看着她被土坯蹭脏的袖口,吃完饭主动拿起她的脏衣服,去院里的井边搓洗起来。月光洒在他身上,把他低头搓衣服的样子勾勒得柔和了几分。
林薇站在门口看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在这个年代,男人很少干洗衣做饭的活,陆衍却从没说过什么,她忙的时候,他会默默把家务揽过去,像头沉默的老黄牛,只用行动表达关心。
“我来吧。”她走过去,想把衣服抢过来。
陆衍却躲开了,声音低沉:“你今天累了,去歇着。”
他的手指粗糙,搓衣服时却很轻柔,把袖口的泥点一点点搓掉,动作认真得像在擦拭他的宝贝镰刀。林薇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日子,虽然苦,却有滋有味。
夜深了,林薇被一阵雷声惊醒。窗外狂风大作,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新修的屋顶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她心里一紧——刚砌的土坯墙还没干透,这么大的雨,会不会塌了?
她披衣下床,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院门口有个黑影,正拿着塑料布往猪圈墙上盖,是陆衍!
“陆衍!”林薇喊了一声,抓起墙角的蓑衣追了出去。
雨太大了,砸在身上生疼,风把塑料布吹得像面鼓,陆衍用石头压住塑料布的边角,可风一吹就掀起来,他干脆用身体压住一角,任凭雨水打在他身上。
“你怎么来了?”陆衍看见她,眉头皱了皱,“快回去,别淋感冒了。”
“我来帮你!”林薇把蓑衣披在他身上,自己抓起另一角塑料布,“用绳子!把塑料布拴在旁边的树上!”
两人在雨里忙活起来,用绳子把塑料布的四角牢牢拴在树上,又在底部压了一排石头,总算把土坯墙盖住了。回到屋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头发往下滴水,军绿色的褂子紧紧贴在身上。
陆衍赶紧找出干衣服递给她:“快换上,别着凉。”
林薇接过衣服,却没立刻换,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转身去灶房烧了锅姜茶,加了两大勺红糖,端给他:“快喝点,暖暖身子。”
陆衍接过碗,姜茶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他其实不戴眼镜,是水汽氤氲了视线),他喝了一大口,辣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像是被火烤过。
“猪圈没事吧?”林薇还是不放心。
“没事,”陆衍说,“塑料布盖得严实,明天雨停了晒晒就行。”他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拿起毛巾,笨拙地帮她擦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她的耳垂,像电流划过,林薇的脸瞬间红了,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雨水的清香,很好闻。
“我自己来。”她抢过毛巾,低着头胡乱擦起来,耳根红得能滴出血。
陆衍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转身去收拾湿衣服,动作却慢了些,像是在回味刚才的触碰。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新修的屋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不像以前那样漏得满地是水,而是顺着屋檐流下,形成一道整齐的雨帘。
林薇喝着姜茶,看着窗外的雨帘,心里暖暖的。这新修的屋顶,新砌的猪圈墙,还有身边这个愿意在暴雨里守护猪圈的男人,都让她觉得,这八零年代的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明天雨停了,就能上梁了。”林薇说,声音有点哑,“上了梁,铺好茅草,这猪圈就算成了。到时候母猪下崽,咱们就能多换点钱,给队里买台抽水机……”
她又开始规划未来,陆衍默默地听着,没打断。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像盖了层薄纱。
“抽水机的事,我去跟队长说。”陆衍突然开口,“秋收后队里有笔结余,应该够买台二手的。”
林薇抬头看他,正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反而像这雨夜的炉火,温暖又明亮。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喝茶。
院子里的雨声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林薇知道,等雨停了,太阳出来,她的猪圈就能上梁了。而她的八零年代基建大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她不怕。因为她知道,身边有个人,会陪着她一起,把这破日子,一点点修得像模像样。
就像这新砌的土坯墙,看似普通,却能抵挡风雨,守护着里面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