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医生!”
一声清脆的呼喊打断了罗明宇的沉思。
他正坐在诊桌后,指尖在一本泛黄的《伤寒杂病论》二手书页上缓缓划过。
系统灌输的知识洪流,还需要这些前人留下的墨迹作为舟楫,才能在他脑海的汪洋中真正航行。
诊室的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是李月。
她今天换了一身更显身段的自己改良款工作服,嘴里正有滋有味地嚼着什么东西,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随之飘了进来。
“咯,小罗,你的工作服。”
她将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大褂放在桌上,布料带着浆洗后的清爽气息。
“诶呀,谢谢李姐,我刚还想着自己去领的。”
罗明宇急忙站起身,从抽屉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过去。
“感谢感谢,来,吃点糖。”
他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
“对比县人医好太多了。”
这句话发自肺腑。
在县医院那七年,别说有人主动送来,就算自己去后勤领,都得看人脸色。
李月剥开糖纸,将奶糖丢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眼神里带着一丝笑盈盈的了然。
“说这些,还不是怕你也跑啊。”
她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们院长可是把你看得紧紧的嘞,生怕你一不高兴就溜了。”
“行了,今天还是我站台,先去忙了。”
她摆摆手,嚼着葛根和奶糖混合的奇特味道,转身扭着腰肢走出了门。
罗明宇失笑地摇了摇头,拿起崭新的白大褂。
布料的触感坚实而柔软,胸口口袋上方,用蓝色丝线绣着三个字:罗明宇。
他脱下夹克,将这件象征着新生的白衣穿在身上。
时间临近九点。
原本安静的医院走廊,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瞬间被各种声音填满。
罗明宇的诊室成了这片喧嚣海洋中的一座孤岛。
他换好衣服,推开门,一股热浪般的嘈杂扑面而来。
哭闹的孩童,焦急的家长,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还有护士们此起彼伏的叫号声。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被稀释,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草药、膏贴和人体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里好歹也是挂着市级二甲牌子的医院,再怎么落魄,也比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要坚固。
大部分患者都熟门熟路,直奔那些挂着内科、外科、儿科牌子的诊室。
一些爷爷奶奶辈的,手里拿着医保卡,径直走向康复理疗科,显然是冲着公费按摩推拿去的。
罗明宇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像个局外人。
他那张被何莱寄予厚望的巨幅海报就立在门口,吸引了不少目光,但那些目光在扫过“治未病专科”几个字后,便都带着一丝茫然和不解移开了。
“诶,小张啊。”
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扯住一个端着输液盘、行色匆匆的女护士。
“我看门口海报上,你们来了个新医生啊,那简介写得可真唬人。你跟奶讲句实话,技术到底怎么样?”
被叫做小张的护士一看清来人,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王奶,您老人家又来视察工作啦?”
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您就别去祸害人家了,新来的,我也不知道技术怎么样。我跟您讲,今天刘医生在康复科,您去找他推拿按摩,保证给您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别把我们医院好不容易盼来的帅哥医生给整跑了。”
王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她可是这家医院的老病号了,哪个医生有几斤几两,她心里门儿清。护士越是这么说,她心里就越是活泛。
门口那海报扯得天花乱坠,什么“爱心使者”,什么“资深专家”,肯定是技术很好,这帮小丫头片子才藏着掖着,怕自己去占便宜。
对,一定是这样。
她松开小张的袖子,哼了一声,也不管知不知道“治未病”到底是干什么的,背着手,迈开步子就朝罗明宇那间冷清的诊室走去。
小张护士看着王奶的背影,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大声阻拦,只能赶紧找帮手。
罗明宇正在熟悉院内的科室分布图,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护士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罗医生!罗医生!”
她喘着气,脸上满是焦急。
“有人在你诊室门口,好像是要找你看病,你快过去吧!”
她顿了顿,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带着同情和警惕。
“小心点啊,那个王奶,比较难搞。”
罗明宇心里一动,有些疑惑。
这么快就有人来了?
他顺着小护士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老太太正站在自己诊室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开门红。
他心里冒出这三个字。
不管对方是来干什么的,这都是他的第一个病人。
高低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在县医院那几年,虽然通下水道和搬药箱的次数远比拿手术刀多,但也算是见过猪在天上飞的人。
“知道了,谢谢你。”
他对那个叫小彭的护士点了点头,迈步朝自己的诊室走去。
他推开门,回到诊室,空气中还残留着李月带来的那股葛根清香。
罗明宇收敛起脸上所有的多余表情,平静地在办公椅上坐下,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一个温和的新同事,切换成了一名沉稳的专业医师。
他抬头看向走进门来的老太太,声音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来,怎么称呼,请坐。”
“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