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不想欠别人的。” 她说。 “别人”?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心上。

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喝过她煮的粥,她用过我买的酱油,我刚刚还因为她一张小小的便利贴,在客户面前如有神助。到头来,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别人”。

一股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陈默,你这叫什么话?”我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什么叫欠?这叫互相帮助!你画个企鹅给我加油,我帮你垫个房租,这不很正常吗?”

“不正常。”她摇摇头,眼神固执得像块石头,“企鹅是企鹅,钱是钱。”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

“性质不一样。”她打断我,“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施舍?”我气笑了,“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这是施舍了?

陈默,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这是你的梦想!你画了多少年,熬了多少夜,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就要因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放弃?”

“那不是可笑的自尊心。”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那是我最后的底线。

我可以用我的画去换钱,一笔一笔地挣。

但我不能平白无故地要别人的钱,那会让我觉得,我的画,我的人,都是廉价的。”

我看着她,完全无法理解。

在我的世界里,规则很简单:搞定客户,拿到订单,换取报酬,升职加薪。

过程可以曲折,手段可以灵活,但目标必须达成。

为了达成目标,低头、借力、甚至暂时妥协,都是必要的成本。

可她不是。

她宁愿守着那条看不见摸不着的“底线”,看着梦想从指缝溜走。

“死脑筋!”我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你真是个死脑筋!你以为你是谁?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吗?房东会因为你有骨气,就免你房租吗?”

我的话像刀子,我们之间那层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温情,被我亲手割得粉碎。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她没再看我,也没有反驳。

她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手搭在自己房间的门把手上。

“那是我的事。”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与你无关。” “砰。” 门关上了。

我一个人愣在原地,手里还举着那部显示着“好消息”的手机,像个举着奖状的小丑。

走廊的声控灯闪了两下,灭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我站在那片黑暗里,很久很久。

鞋柜上那罐冰可乐,静静地立着,罐身上的水珠已经流尽,只剩下一圈湿漉漉的痕迹。

就像我们那场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庆祝。

第六章

那扇门板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我的世界,充斥着KPI、客户、奖金和被驳回的自尊。

门内是她的世界,有她所谓的底线、骄傲和正在被现实啃噬的梦想。

我胸中的火气,被那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彻底浇灭,只剩下狼狈的余烬。

与我无关。 这四个字,比“别人”更伤人。

它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们之间所有虚假的和平,暴露出我们不过是两个在同一屋檐下,各自舔舐伤口的陌生人。

我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客户发来的“收到,辛苦”四个字刺眼得像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