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信奉唯物主义的考古学家男友,正拿着扫帚,义正词严地将两个身穿道袍、手持桃木剑的年轻道士往外赶。
「封建迷信!光天化日之下宣传牛鬼蛇神,还骚扰我女朋友,信不信我报警了!」
我缩在沙发上,大气不敢出。
因为那两个小道士没找错人,我确实是他们口中那个需要被「镇压」的狐妖。
而我这个满嘴科学、正义感爆棚的男朋友,就是三个月前把我从古墓里亲手挖出来的那个「冤大头」。
眼看他就要把自家祖师爷的后人打出去了,我寻思着,是不是该冒着掉马的风险,先把他打晕呢?
1
我是被疼醒的。
意识像浸在碎冰里,先是指尖麻,接着后颈灼烧,等勉强撑开眼,刺白的光扎得眼眶发酸。
有嗡鸣往耳朵里钻——后来才知道是电钻声。
我蜷在巴掌大的青玉残片上,四周是湿冷的土,头顶悬着星星似的灯,照得人发慌。
「出活物了!」有人喊。
「什么活物?」另一个声音粗哑,「那是玉里刻的人!」
我动了动,四肢像泡在冰水里,重得抬不起来。
模糊看见几个穿蓝工装的影子凑过来,有闪光灯咔嚓响,有手机举到我脸前。
我本能地缩成一团,袖口滑下来遮住半张脸——这动作是三百年前学的,未出阁的姑娘见外客要避着些,可现在哪有什么外客?
不过是让自己不那么慌罢了。
「都退后。」
人群分开条缝,有个戴白手套的男人蹲下来。
他眉峰很直,眼睛像浸在泉水里,没有那些人眼里的猎奇,只盯着我颈间的玉痕看。
「你还活着?」他问,手套轻轻拂开我发间的土。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塞着碎瓦。
想说「我还活着」,可发出的音全是走调的,像旧戏班子跑了调的胡琴。
他忽然脱了身上的防寒服,抖开搭在我肩上,背过身去:「先穿上。」
我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旧布衫,袖口磨得毛边,早该换了。
可手抬起来时,竟像提线木偶似的,先理了理衣襟——三百年前母亲教的,穿衣要齐整,领扣不能歪。
后来王工说,那天监控里我站起来的样子,像戏文里刚醒的睡美人。
可我只记得,穿他衣服时闻到淡淡松木香,像从前书斋里烧的降真香。
医疗帐篷里的灯太亮,医生捏着体温计直皱眉:「体温 35.2,语言障碍……」
他说的词我大半听不懂,只听懂「观察」两个字。
沈修文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笔记本摊在膝头,钢笔尖抵着下嘴唇——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你会写字吗?」他突然抬头。
我点头。
他递来钢笔,我捏着笔杆发怔——这东西比毛笔轻太多。
可手刚触到纸,腕子自己动了。
墨痕游走如飞,竟写出《关雎》首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字迹娟秀得像从前抄的《心经》,可钢笔水晕开的印子,比墨汁淡多了。
他盯着纸看了半宿,喉结动了动:「玉是从明代道观地基里挖的。地方志说,那观里镇过『异物』。」他顿了顿,「可你不像邪祟。」
话音未落,后颈突然针扎似的疼。
我倒抽一口气,手按在颈后——那里有块淡青的印子,是封印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