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震惊和狂喜过后,是彻骨的寒意和后怕,旋即,一股淬炼于地狱幽冥的恨意,如同毒藤般迅速缠绕住她的心脏,收紧,再收紧。
柳氏!淑兰!还有那些曾经将她踩入泥泞、看着她在那老禽兽后院里挣扎凋零的所有人!
她回来了。从地狱爬回来了。
“过两日如何?”淑宁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只一双眸子黑沉沉的,看不见底。
春桃绞着衣角,不敢看她,声如蚊蚋:“没…没什么……嬷嬷就是让您好生养着……”
淑宁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毫无笑意。
她当然知道“过两日”会如何。前世那杯看似庆贺、实则断送她一生的“合卺酒”,仿佛此刻已经泼在了她的喉咙里,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故作关切的高亢女声:“哎哟喂,我的三小姐哟!您这可算是醒过来了!真是菩萨保佑!”
帘子一掀,一个穿着藏青色比甲、头戴银簪的婆子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堆着夸张的笑,眼里的精明和轻蔑却几乎要溢出来。正是柳氏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周嬷嬷。
托盘上放着一盅还在冒着热气的药。
“周嬷嬷。”淑宁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瞬间凝结的冰霜,声音虚弱。
周嬷嬷几步走到床前,将托盘往小几上一放,发出不大不小“咚”的一声:“小姐快把这药趁热喝了,夫人特意请宫里太医开的方子,贵着呢!可得赶紧好利索了,后日府里还有大喜事,等着小姐您出面呢!”
她说着,那双三角眼不着痕迹地上下扫视着淑宁,像是在估量一件即将出售的货物是否完好。
喜事?淑宁心底冷笑。卖女求荣的喜事吗?
她并未去接那碗药,只抬起眼,目光似乎因虚弱而有些涣散,轻声问:“有劳母亲费心。只是不知…是何喜事?与我有关么?”
周嬷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得意:“可不是天大的喜事!是夫人心疼小姐,给您说了门顶好的亲事!对方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富商袁老爷,家财万贯,金山银山堆着哩!小姐过了门,那就是穿金戴银,使奴唤婢,一辈子享不完的福气!”
她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仿佛那袁志是什么了不得的佳婿,而不是一个年过半百、妻妾成群、以折磨妾室为乐的老色鬼。
“袁老爷……”淑宁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在被褥下猛地掐入手心,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她,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甚至挤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羞涩,“这…听着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淑宁年纪尚小,而且上头还有嫡姐未曾议亲,这……于礼不合吧?怎好越过姐姐去?”
周嬷嬷没想到一向怯懦无声的三小姐会说出这番话来,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大小姐的婚事,夫人自有更高贵的安排。这等富贵清闲的好亲事,可是夫人特意留给三小姐您的福分,别人求都求不来呢!您就安心待嫁吧!”
更高贵的安排?淑宁几乎要冷笑出声。是啊,更高贵,高贵到后来能把淑兰送进王府做侧妃!而她却要被推入那个肮脏龌龊的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