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单薄的肩膀都在颤抖,脸色越发苍白,额角渗出的血迹染红了细布,看起来脆弱得下一秒就要断气。

“嬷嬷……咳咳……我这般病体,怕是会过了病气给袁老爷……”她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况且,姐姐年长,理当先嫁。我怎敢僭越?若是传了出去,旁人只怕要说母亲不遵礼数,苛待庶女,更要笑话姐姐身为嫡女却耽搁花期了……这于母亲和姐姐的声誉有损啊……”

周嬷嬷被她这一连串的咳嗽和“深明大义”的话堵得一噎,脸色变了变。她仔细看着淑宁,只见她病骨支离,气若游丝,确实不像能立刻起来嫁人的样子。万一真病恹恹地抬过去,冲撞了袁老爷,坏了夫人的好事……

再说,这三小姐话里话外,竟挑不出错处,句句都戳在“礼数”和“声誉”上。

“这……”周嬷嬷迟疑了,态度不像刚才那般强硬,“小姐说的也有理……老奴这就去回禀夫人,请夫人定夺。这药您快喝了吧。”

放下药碗,周嬷嬷又敷衍地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便匆匆离去,那脚步明显带着去向主子汇报的急切。

看着周嬷嬷消失的背影,淑宁眼底的虚弱和茫然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恨意。

她慢慢坐直身子,端过那碗浓黑的药汁,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缓缓将其倾倒入窗台下那盆茂盛的万年青花盆里。

深褐色的药汁迅速渗入泥土,消失无踪。

“小姐?!”春桃惊愕地看着她。

淑宁转过身,脸上再无半分病气,只有一种春桃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冷静和幽深。

“春桃,”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把我那件雪青色的绣梅枝袄子找出来,后日家宴,我穿。”

“还有,替我悄悄去打听一件事……”她朝春桃招招手,附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春桃的眼睛一点点睁大,脸上闪过惊疑和恐惧,但看着淑宁那双深不见底、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她最终重重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两日后,腊月十五,家宴。

尚书府花厅内暖融如春,烛火通明。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笑语喧阗。

主母柳氏穿着绛紫色万字不断头纹的锦缎袄裙,端坐主位,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嫡姐淑兰穿着一身娇艳的玫红锦裙,坐在她下首,正低声与旁边的妹妹说笑,目光偶尔瞥向末座的淑宁,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快意。

淑宁穿着那件略显旧色却干净整洁的雪青袄子,安静地坐在角落,脸色依旧苍白,额角的细布还未拆,更添了几分弱不胜衣的楚楚之态。她低眉顺眼,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只在无人看见的桌下,指尖一遍遍抠紧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柳氏放下银箸,拿起绢帕按了按嘴角,目光扫过末座的淑宁,脸上堆起慈和的笑容,终于开了口:“老爷,今日妾身倒有一桩喜事要禀。”

主位上的尚书乌雅·凌柱微微颔首,带着几分官威:“哦?何事?”

柳氏笑道:“是关乎三丫头淑宁的婚事。妾身瞧着她也大了,身子骨虽弱些,却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前几日,恰有媒人上门,说的是京城里鼎鼎大名的袁志袁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