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中年警察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伙子，谢谢你及时发现。我们初步判断是突发心梗，具体的要等法医鉴定。”他叹了口气，“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人。”
“联系不上？”我愣住了，“他不是有儿子有女儿吗？包裹单上……”
“包裹单上的寄件人电话，打过去是空号。我们查了老人的通话记录，最近半年的记录里，除了你的电话，就是一些推销电话，没有任何家人的来电。”
队长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那……那些包裹……”
“我们查了购物平台的后台记录。”队长指了指桌上那箱方便面，“这些东西，全都是三年前，一个账号设置的‘亲情自动送’服务。每个月，系统会根据预设，自动购买这些生活必需品，然后寄到这个地址。寄件人的姓名和电话，都是当时设置的虚拟信息。”
三年前。
自动下单。
虚拟信息。
空号。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恐怖故事。
“那个账号……是谁的？”我颤抖着问。
“账号的主人，叫林峰，和老人是父子关系。但是……”队长顿了顿，语气沉重，“林峰因为经济犯罪，两年前就已经入狱了。他女儿，我们查了出入境记录，五年前就出国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那些我以为的爱，那些我羡慕的孝顺，那些林大爷挂在嘴边的骄傲，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一个冰冷的、由代码和程序构建起来的巨大谎言。
他的儿子入狱了，女儿远走高飞。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在关心他。没有“孝顺的儿子”为他挑选香喷喷的五常大米，没有“贴心的女儿”嫌弃他的旧衣服，更没有一个“爱他的全家”。
有的，只是一个三年前设置好的购物程序，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幽灵，日复一日地，把这些维持他最低生存需求的物品，送到这个孤零零的401房间。
而林大爷，他就守着这些“幽灵包裹”，活在这个谎言里。
他是不知道真相吗？还是……他只是不愿意醒来？
我忽然想起了他那些骄傲的话语，那些在邻居面前的炫耀。那不是幸福，那是他用尽全身力气，为自己编织的一件外衣。他用这件缀满了“孝顺”、“关心”和“爱”的华美外衣，来抵御晚景凄凉的刺骨寒风。
他把这个程序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程序送来的米，就是儿子买的；程序送来的油，就是女儿寄的。他对着这些没有温度的商品，幻想出家人的音容笑貌，用这种方式，维持着自己最后的、摇摇欲坠的尊严。
我甚至不敢去想，当他一个人在深夜，吃着那碗自动下单送来的方便面时，心里是怎样的荒凉。
我更不敢去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倒在地板上，看着那个喧闹的电视，心里是不是还在念叨着，他的律师儿子，他的科学家女儿。
警察在整理遗物时，在床头柜的抽屉最深处，发现了一沓泛黄的信纸。信还没有寄出去。
收信人是“我最亲爱的孩子们”。
信里，他用漂亮的钢笔字，絮絮叨叨地记录着自己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