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着信纸,像攥着一份无声的承诺。
窗外,天彻底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这个偌大的房子里,第一次有了微弱却坚实的光亮。
2
林溪的生活,被重新校准了刻度。
以前是以小时计,等着陈默下班开门那声“溪溪,我回来了”;现在是以天计,一天一天地数,一笔一划地在日历上打叉,朝着下一个“三个月”缓慢挪动。
清晨醒来,身旁的半边床铺总是凉的。她会在那冰凉的空旷里怔忡几秒,然后伸手,拿过床头柜上那叠浅蓝色的信纸。信纸边缘已经被摩挲得有些起毛,她不需要展开,那些字句早已刻进脑子里。
“一切安好,勿念。” “星星很多,很亮。” “帮我给阳台那盆茉莉浇浇水。”
这是她的晨课,用以确认昨夜与今晨之间,世界并未再次无声地坍塌。她真的去看了那盆茉莉。陈默走后,它一度蔫头耷脑,叶子枯黄了好几片。她慌了神,查资料、问花友,小心翼翼地施肥、松土、浇水,守着它如同守着另一个微弱的承诺。如今,新叶终于怯生生地探出头,在晨光中泛着稚嫩的油光。这小小的生机,成了灰扑扑的等待里唯一看得见的绿色注脚。
她开始尝试那些以前总是陈默包揽的事。修厨房漏水的水龙头,对着视频教程拧了半天,反而溅了一身水,最后不得不红着脸求助物业师傅;独自面对税务局的表格,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眼晕,折腾一整天才勉强提交;甚至学会了看复杂的电路图,只因为书房里那盏陈默最爱的阅读灯突然不亮了,她舍不得换,拆开灯座,发现只是一根线松了。
过程笨拙,甚至狼狈。但每次完成一件,她都会下意识地朝门口的方向望一眼,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推门进来,惊讶地笑着说:“我们溪溪这么能干了?”
门口总是空寂无声。
于是那点小小的成就感,便悄悄沉淀下来,成为心底一层薄而坚硬的基石。
婆家是她去得最勤的地方。婆婆总是炖好汤,炒她爱吃的菜,饭桌上绝口不提任何可能让她难过的事,只絮絮地说着邻里趣事、养生心得。公公则会沉默地给她夹菜,眼神里是无声的宽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家的温暖厚实得像一床棉被,将她妥帖地包裹起来。
但每次从婆家吃完饭回来,推开自己那扇寂静的门,孤独感总会变本加厉地涌上来,冰冷地裹住她。温暖的庇护所很好,可她终究要回到只有她一个人的战场。她渐渐明白,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
深冬降临,城市裹上灰白的外衣。夜里,她裹着陈默的毛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零星的路灯和偶尔划过的车灯。他的世界此刻是什么颜色?她想象不出。只能依据那封信里极有限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模糊而艰苦的轮廓:干燥、寒冷、星星很多……这画面单薄得让她心慌。
与此同时,在西北某处人迹罕至的荒原深处,陈默的世界则被另一种颜色填满——实验室永不熄灭的白炽灯光,和窗外一望无际的土黄。
时间在这里的流速与林溪的感受截然相反。它不是缓慢粘稠的液体,而是呼啸而过的飓风。
项目攻坚已到最关键阶段,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基地每个人的肩上。陈默几乎是钉在了实验室里,运算、验证、失败、再重来。困极了就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囫囵躺两三个小时,被闹钟惊醒后用冷水冲把脸,又扎回数据海洋。食堂的饭菜总是匆匆扒拉几口,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