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厅里就剩我们三个,府内又恢复之前的寂静。

黎鸿文猛转头盯着我,眼神狠得像要剜了我的肉:“等这劫过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甩着袖子就走。

柳氏又在演戏,在一旁惺惺作态哭得站不住,指着我又气又怕:“书禾……你太伤娘的心了!”丫鬟也是会接戏的,扶着走去里屋了。

就剩我独自站在空荡的厅里,听着他们脚步声走远,嘴角冷冷勾了勾。

这第一步,算是成了!

6

流放的队伍离了京,队伍里都是些养尊处优的官人家眷,有气无力的赶路,远远看去就像条受伤的蛇往北边挪。 他们脖子套着木枷,脚上拴着铁链,跌跌撞撞地走。

而我因为是自愿请流,不必带着铁链木枷,但没了官家背景,一路上也是艰苦万分。下暴雨时,冰水往破鞋里灌,每走一步都扎骨头。每天就给个硬窝头、一碗淡菜汤。

总有人走不动倒下,差役就发泄怨气一般,挥着鞭子骂这些落魄的有钱人家,跟对待牲口似的。

我咬着牙忍疼,心里门儿清:跟宁古塔那十五年的非人待遇比,这又算啥。

差役里领头的是叫个王头目的,一脸色相,看女人的眼神总是黏糊糊的,总盯着女囚看,他一靠近队伍,我就立刻缩着身子低下头去。

一天黄昏时刻,队伍走到一处破庙歇脚,我一个人照常蜷在墙角啃着冷窝头,王头目提着鞭子直直走过来,我斜眼就感觉到他那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转。

“啧,细皮嫩肉的官家小娘子,遭这罪可惜了。”他咧开嘴,满嘴黄牙露出来,油腻的手就要往我脸上凑近。

我猛一偏头躲开他,斜眼瞪了过去眼神冷冷刺向他。

“嘿?你还敢躲?”他瞬间觉得自己没了面子,又要跟平时对待其他人一样,狞笑着扬鞭往我脸上抽去,正抬手呢,眼瞅着鞭子快落到我脸上之时,旁边突然“闷咚”一声响,还伴着痛哼的声音。

大伙都纷纷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高个子男囚被镣铐绊倒,撞了王头目个趔趄!王头目差点就摔了,面子丢的更加厉害了,他顿时火冒三丈。

挥着鞭子抽那男囚:“狗东西!找死是吧!” 捡起鞭子就抽在他背上,“啪啪”作响,他咬着后槽牙就闷哼了两声,头垂得更低,嗓子哑着回应:“官爷恕罪,脚底下绊了一下。”

7

王头目骂骂咧咧又抽了几鞭,旁人都停住吃饭的动作,皱着眉头替他忍疼,而他跟块石头似的一点也不反抗,王头目也觉得没劲,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走了出去吃饭。

我望向那个帮我的男人,虽然他衣服破破烂烂的,扛着枷锁,可脊梁杆还挺得笔直,透着股被苦日子磨出来的韧劲儿。

他察觉到我在看他,微微抬了下头,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的眼睛——深得看不见底,看着满是疲惫,可里头却隐隐藏着股没灭的韧劲儿。就一眼,他又接着低下头缩回阴影里,跟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但我心里清楚,这一摔来得这么及时,绝不是意外。

之后的路,我暗地里留意这个叫顾守疆的男人,差役喊他名字时,我默默记在了心里,他话少,闷头走,差役力气活都喊他干,他再苦也受着,那股沉默劲儿,跟座山似的,压得队伍里的人没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