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北地严寒加上水土不服,我染上了风寒,烧得浑身滚烫,四肢软得像没骨头似的,好几次差点一头栽在雪地里,每每都有一双骨节分明带薄茧大手及时扶住我摇晃身体,有时塞我一把带泥土腥气不知名草药,上一世虽学医,但顾守疆的阅历却在我之上,想必经历也不少。

“嚼了这些咽下去吧,别嫌药苦能退烧的。”低沉沙哑声贴着我耳廓快速掠过,转头那身影大步流星又跟上前面队伍,仿佛从未停留。

我望着他那熟悉宽厚的背影,低头看着手中沾雪沫的草根,前一世学的医术,到死都没人医自己,这一世却有人主动给我送来草药了,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我依言嚼碎咽下,烧虽然未全退,但草药似暖流注入四肢,让我撑到下一驿站。

冰天雪地,漫漫流放路,这微小善意如寒夜星火,让我有了活下去的意志力。这善意虽不明亮得耀眼,却温暖了我冻僵心房,我望着风雪中顾守疆前行背影,他永远在我前面遮风挡雨,心底悄然滋生异样暖意与好奇。

这男人,他神秘往事恐怕比我想象的更厚重。

8

愈往北走,周围愈发寥廓,人烟愈渐稀少,常常跋涉数日也不见半点村落炊烟。寒风夹着雪粒冰碴,前方没一点遮挡物,呼啸着扫过荒原。那些冰碴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单薄的囚衣根本挡不住,皮肤很快就被割出血口子。

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看得人心里发慌。队伍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了,差役们拖着尸体往路边一扔,就不管了。

差役们也冻得够呛,脸都紫了,随之脾气越来越暴躁,鞭子抽得更勤了。我把能裹的破布都裹紧了,还是冷得直哆嗦,整个人抖得停不下来。脸上手上全是冻疮,流脓淌血的,支撑我的,是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顾守疆还是那么不爱讲话,可我却越来越留意他了,这人特别耐寒冷,就算再野外生存也能有一套生存技能在。他总在避风的岩缝或枯树底下,找到尚能果腹的野果根茎,偶尔甚至能用简陋的绳索布下陷阱,在夜里捕到一两只肥硕的雪兔或野鸡。我每每留意着,也学到了颇多技能,他次次都分给我和一位他常照顾的须发皆白的老者。

我也没有矫情地拒绝,深知在这炼狱般的环境里,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作为回报,在短暂休憩时,我会用自己相对还算干净的手帕,蘸着融化的雪水,小心地为他清理手上被沉重枷锁磨得血肉模糊的伤口——那双手布满厚厚的老茧,深浅不一的新旧疤痕,一望就知道是常年握持刀兵之手。

虽然我们之间交流依旧寥寥,但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却在冰天雪地中悄然生长。随便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彼此便能心领神会。他会用宽阔的肩背,在我前面挡住最凛冽的穿堂风,我则在他被差役无故刁难时,故意弄翻水囊或装作摔倒引开注意,替他挡下几顿骂。

有一次,队伍在过一条冰河,河面盖着厚厚的雪,下面的冰层看似结实,其实暗藏着不少裂缝,被雪给遮起来了,谁知我随队穿行时,一脚踏空,噗通一声整个人掉进冰窟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