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左耳高频听力下降40分贝,以后怕是很难再做精细的声学设计了。”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林知夏给他削苹果,手却抖得把果肉削掉大半,果皮断了好几次。

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

“知夏,你看那棵树,以前我能听出风穿过每片叶子的声音,现在……连鸟叫都听不清了。”

她把苹果递到他嘴边,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一缩:

“医生说只要坚持康复,听力能恢复一部分,你别放弃。我们还没一起看老剧院修好呢,你忘了你说要让这里的每一个座位都听到最完美的声音吗?”

可康复的过程比想象中更残忍。

他每天要戴着助听器做听力训练,耳机里高频的声波像针一样扎进耳朵,疼得他额头冒汗;

以前能轻易分辨的0.1秒混响差异,现在要反复听几十遍才能捕捉到。

他开始失眠,夜里常常坐在露台抽烟,烟头在黑暗里亮成一点火星,烧到指尖都没察觉。

有次林知夏起夜,看到他对着电脑里的声学图谱发呆,指尖反复摩挲着鼠标,却迟迟不敢点击

——那是他修改了五遍的老剧院声场方案,可现在他连自己设计的曲线都不敢确定对错。

“要不,我们换个行业吧?”

她站在他身后,声音轻得像怕惊到他,

“你以前不是说喜欢摄影吗?我们可以开个工作室,去拍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去拍冰岛的极光,哪里没有声音,我们就去哪里。”

他转过身,眼底满是红血丝,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吼:

“林知夏,你不懂!声学是我的命!我从十五岁就想做最好的声学设计师,我为这个目标拼了十几年,现在你让我放弃?就因为我耳朵坏了,我就该把十几年的梦想扔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他把桌上的水杯扫到地上,玻璃碎片溅到她的脚踝,划出一道血痕。

她没哭,只是蹲下去捡碎片,指尖被划破也没察觉,血珠滴在玻璃上,像开出了红色的花。

他看着她的伤口,突然慌了,伸手想拉她,却被她躲开。

“沈亦臻,我不是要你放弃梦想,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么折磨自己。”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还有一丝他没察觉的绝望,

“你每天失眠,每天对着电脑哭,你以为我看不到吗?你的梦想重要,可你的命就不重要吗?”

那天晚上,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

凌晨时,他看到林知夏悄悄走进书房,打开他的电脑,一点点整理他散落的设计图,还在每张图旁边贴了便签,写着

“这里的混响时间计算是对的”

“这个声场死角的解决方案很巧妙”。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沙哑:

“知夏,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她转过身,摸了摸他的左耳,掌心贴着他的耳廓: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算受苦。

以后我做你的‘耳朵’,你听不清的,我帮你听;

你不确定的,我们一起核对。”

从那以后,林知夏开始自学声学知识,每天下班就泡在图书馆查资料,笔记记了厚厚的三大本,连专业的声学软件都练得比设计院的老员工还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