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是极度厌恶且不耐的。在他看来,这靡靡之音,这矫揉造作的后宫琐碎,这毫无意义的言语机锋,简直是污了他的圣听,乱了他的朝纲,浪费他宝贵无比的、寻求长生与治理天下的时间!他冷哼一声,袖袍一拂,带着明显的不悦,刚要下令无论如何,即便拆了这麒麟殿也要把这妖物弄掉——
就在这时,天幕画面又是一转。
皇帝雍正,在一处名为“养心殿”的书房内,单独召见一位身着甲胄、满脸虬髯、看起来功勋卓著却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倨傲的大臣(年羹尧)。年羹尧虽依礼躬身,但姿态并不算卑微。
雍正语气平淡,甚至称得上温和,手里慢慢捻着一串碧玉念珠:“羹尧啊,你妹妹华妃在宫里很好,朕待她如何,你是知道的。你为国征战,平定西北,劳苦功高,朕都记在心里。”
年羹尧面色稍缓,拱手道:“臣愧不敢当,为陛下分忧,乃臣本分。”
雍正话锋微妙一转,手指停下捻动,轻轻敲了敲御案,发出令人心头发紧的嗒嗒轻响:“只是……近来朝中颇有些风言风语,说你们年家仗着军功,有些居功自傲,行事不甚检点,门下之人亦多有跋扈之举……朕,自是不信的。”
年羹尧脸色瞬间微变,刚放松的脊背又悄然绷紧,眼神闪烁。
雍正观察着他的神色,语气愈发“推心置腹”,带着一种沉重的信任:“但人言可畏啊。羹尧,你如今位极人臣,圣眷正浓,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盼着你行差踏错。你要好自为之,稍加留意,约束族人门客,勿要授人以柄,免得……朕难做。”
年羹尧急忙更深地躬身,声音都紧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臣不敢!臣对陛下忠心天日可鉴!定当谨言慎行,严加管束,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雍正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重回温和:“朕知道你的忠心。去吧,好好办差,朕……信你。”
画面定格在雍正那看似温和却深邃莫测的表情上。
看到这里,嬴政前倾的身体微微一直,原本敲击御案示意行动的手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旒珠遮掩下,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却如同暗夜闪电般亮彻的光芒。
这一幕……有点意思。
这皇帝的一番话,听起来是抚慰,是信任,是体己话,实则每一句都暗含机锋,步步为营。抬出妹妹华妃,是暗示“你的荣辱与你妹妹在宫中的处境息息相关”;提及“劳苦功高”是肯定,也是提醒莫要依仗功勋;“风言风语”是精准的警告和施压;“勿授人以柄”是明确的行为要求;“朕不信”和“朕信你”则是完美的打一棒子给颗甜枣,最终目的是让其更加死心塌地、同时收敛行为,还对自己感恩戴德。
这套组合拳,并非他惯用的、直白凛冽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也不同于法家纯粹的赏罚二柄。它更曲折,更细腻,更……阴柔?如同编织一张无形的罗网,网罗了情感、利益、家族安危、恐惧与期待,让臣子在感恩戴德与惶恐不安的复杂情绪中自我审视、自我鞭策,更加高效、甚至超额地为君所用。
一种前所未有的、“学问”般的灵感,击中了嬴政那颗善于学习和掌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