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名尼姑,穿着灰布僧衣,手里捻着佛珠,自始至终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念经,仿佛车斗里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苏玉凝认得她们,是城郊白衣庵的尼姑,前几日教坊司还请过她们来做法事,说是要 “驱邪避灾”,可如今,灾荒来了,她们也只能跟着众人一起逃难。
骡车慢慢动了起来,灰骡的蹄子踩在断砖碎瓦上,发出 “咯噔咯噔” 的声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走了没多远,苏玉凝就听见车斗里传来一阵肚子叫的声音 —— 是李押司,他翻着账本的手顿了顿,有些尴尬地别过脸。苏玉凝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两个布袋子,一个装着麦饼,一个装着腌菜,递到众人面前:“我这里还有些干粮,大家若是饿了,先垫垫肚子吧。”
王夫人第一个别过脸,王侍郎咳嗽着说:“不必了,我等还不饿。” 张老板妻子也摆手:“多谢姑娘好意,我们自己带了吃食。” 李押司犹豫了一下,伸手拿了一块麦饼,含糊道:“那便多谢姑娘了。” 两名尼姑睁开眼,看了看苏玉凝手里的布袋子,又闭上眼,念了句 “阿弥陀佛”,没接。
苏玉凝把布袋子收回来,自己拿了一块麦饼,慢慢啃着。麦饼有些干,咽下去时剌得喉咙疼,可她却觉得比教坊司里的山珍海味都香 —— 这是她逃难前,教坊司的苏妈妈塞给她的,苏妈妈说:“凝儿,拿着吧,路上饿了能垫肚子,到了临安,好好活下去。” 可苏妈妈自己,却没来得及逃出教坊司,元兵破坊时,苏玉凝听见了她的惨叫声,像一把刀,扎在她心上。
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尘土,吹进车斗里。王夫人从布包里拿出块丝巾,裹在头上,嘴里嘟囔着:“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能到临安啊?” 王侍郎叹了口气:“快了,再走几日就到了,到了临安,见到了故友,咱们就能安稳些了。” 张老板也跟着附和:“是啊,到了临安,我那批丝绸就能出手了,到时候咱们再做打算。”
苏玉凝没说话,只是望着车窗外。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原本的良田变成了荒地,偶尔能看见几间烧毁的农舍,烟囱里没有烟,只有几只乌鸦落在断墙上,“呱呱” 地叫着,声音凄厉。她想起建康城里的秦淮河,想起教坊司里的琵琶声,想起苏妈妈温暖的手,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她赶紧低下头,用衣袖擦了擦 —— 她不能哭,苏妈妈说过,乐伎也要有骨气,就算逃难,也要挺着腰杆活下去。
二、驿站受阻,千户逼宴
骡车走了三日,终于到了乌镇。
乌镇本是个水乡,平日里该是 “小桥流水人家” 的景致,可如今,却也染上了乱世的阴霾。河道里漂着些破碎的船板,岸边的柳树叶子落了一地,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像一双双求救的手。驿站就在乌镇东头,是一座老旧的青砖瓦房,门口站着两个元兵,手里拿着长枪,枪尖上的寒光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停下!”
元兵大喝一声,灰骡吓得停下脚步,扬起前蹄,差点把车斗里的人掀出去。王侍郎赶紧扶着车辕站起来,脸上堆着笑:“这位军爷,我们是逃难去临安的百姓,想在驿站歇歇脚,顺便请军爷通融一下,给我们办张路引,好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