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开始偷偷教周永桂。他教周永桂怎么运气，怎么把调子拉得长，怎么从低吟转到高亢，怎么唱着唱着就带出眼泪。万宁还教他唱词，有唱死者生平的，有唱家人思念的，词儿朴实，却戳人心。周永桂学得快，没过多久，就能跟着万宁在小范围内帮衬。万宁偶尔会带些镇上的小玩意给他，几颗水果糖，一个塑料小兵，都是周永桂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纸终究包不住火。有次周永桂跟着万宁去邻村办丧事，被村里的人看见，传到了周建国耳朵里。周建国当时正在田里薅草，一听就炸了，扔了锄头就往家跑。见到周永桂，他一把揪住儿子的胳膊，声音都在抖：“你跟万宁学哭丧？谁让你去的！”
周永桂还想辩解，周建国扬手就要打，杨玉兰赶紧拉住：“孩子还小，你别冲动。”
周建国指着万宁家的方向，气得直喘：“万宁那是啥营生？哭死人的！晦气！你以后再敢跟他来往，我打断你的腿！”
他还专门去找了万宁，把人堵在门口，脸色铁青：“万宁，你别再找我儿子。我儿子要读书，不是跟你学哭丧的！”
万宁也不恼，只点了点头：“建国，我知道你心思。我不找他就是。”
可周建国的反对，反而激起了周永桂的逆反心。他觉得哭丧歌好听，跟着万宁有意思，凭什么不能学？他开始偷偷跟万宁联系，白天在家里装模作样地看书，晚上就溜出去跟万宁学歌。杨玉兰知道了，心疼儿子，又怕周建国生气，只能帮着隐瞒。每次周永桂出去，她就坐在堂屋缝衣服，听见周建国回来的动静，就赶紧给儿子使眼色，让他躲进里屋。
有天，周永桂在万宁家翻报纸，看到一则镇上要办歌唱比赛的消息，一等奖能去市里比赛，还能得五百块奖金。他眼睛一亮，拉着万宁的胳膊：“师傅，咱们去参加比赛吧！”
万宁犹豫了：“你爹那边……”
“不管他，” 周永桂说，“我就想唱歌。”
万宁看着他眼里的光，点了点头：“行，师傅带你去。”
比赛那天，杨玉兰特意给周永桂做了件新衬衫，浅蓝色的，还绣了朵小兰花。周永桂穿上，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精神极了。他和万宁收拾好，准备去镇上赶大巴，刚走到村口，就撞见了周建国。
周建国刚从田里回来，看到周永桂和万宁在一起，脸一下子沉了：“你们要去哪？”
万宁刚想开口，周永桂抢先说：“爹，我去镇上参加歌唱比赛，不是去哭丧。”
周建国愣了愣，随即皱起眉：“唱歌比赛？那玩意儿能当饭吃？”
“我就是想试试，” 周永桂梗着脖子，“我喜欢唱歌。”
周建国盯着儿子看了半天，眼神复杂。他知道儿子不爱读书，可也不想让儿子去搞那些 “不正经” 的事。但看着周永桂期待的眼神，还有杨玉兰在旁边小声劝：“让孩子去试试吧，难得他有喜欢的事。” 周建国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家。
没过多久，他拿着一沓钱出来，塞到万宁手里：“这是五百块，你们路上用。照顾好阿桂。”
那钱皱巴巴的，有零有整，是他攒了好久的私房钱。周永桂看着父亲，眼眶一下子红了。
镇上的歌唱比赛在一个露天广场举行，参赛的人不多，大多是镇上的年轻人。周永桂轮到上场时，心里有点慌，但一开口，熟悉的调子就出来了。他没唱流行歌，唱的是母亲教的山歌，嗓子亮，感情足，台下的人都安静了，听得入了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