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扶住淑芬。
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的视线扫过了王红。
那仅仅是一刹那。
他脸上那种悲天悯人的神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王红看不懂的东西,混杂着一种赤裸的占有和精明的盘算。
那感觉让她浑身发冷。
但那表情转瞬即逝,快到王红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又变回了那个“情深义重”的张建军。
婚事办得极其仓促。
没有喜宴,没有鞭炮,甚至没有一件新衣服。
张建军带着淑芬去街道领了证,回来时买了些水果糖,给相熟的邻居一家分了几颗,就算礼成了。
当天晚上,他拎着自己的铺盖卷,走进了王红父亲生前住的那个房间。
房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王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整夜都没有闭上眼睛。
她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细微声响,能听到那个陌生的男人,睡在了她父亲的床上。
这个家住进来的不是一个继父。
是一头狼,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第二天一早,王红被厨房的动静吵醒。
她走出房间,看到张建军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
他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工装外套。
那件外套,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穿的,领口和袖口都已磨得发白。
现在,它穿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显得有些紧绷。
张建军端着一碗粥,转身看到王红,咧开嘴笑了。
“红,起来了,快来吃饭。”
他把粥放在桌上,然后转向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淑芬,脸上的笑容变得体贴。
“淑芬,你多睡会儿的。”
淑芬揉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新婚妻子的羞涩。
张建军坐下来,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
“淑芬,有个事得跟你商量一下。”
“师傅那个八级钳工的岗位,在厂里可是顶尖的,不能一直空着。”
“我去跟厂领导申请一下,看能不能顶上这个缺。”
他话说得随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这样,我也能更好地养活你们娘仨。”
张建军那句“顶上这个缺”的话,说得云淡风轻。
淑芬当时并未多想,只是点了点头。
“行,你去试试吧。”
事情办得出奇的顺利。
不过一个星期,张建军就拿回了一纸盖着红章的任命文件。
他把那张纸拍在桌上,声响清脆。
“成了。”
他脸上再没有了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脱下身上那件紧绷的蓝色工装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那是父亲的衣服。
“淑芬,把家里的存折跟师傅的抚恤金都拿出来。”
他的称呼从“师娘”变成了“淑芬”,自然得不带一丝犹豫。
淑芬愣了一下,从房间里拿出那个用布包着的小铁盒。
“建军,这是……”
“以后家里的钱,我来管。”
张建军打开铁盒,抽出那几张单薄的存折,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数字,然后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一个大男人在外面挣钱,还能亏了你们娘仨?”
他话说得理所当然。
淑芬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从那天起,家里的饭桌上就再也没见过油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