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年轻人的呼吸顿了一下,然后又沉下去,比刚才更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吴利的心跳跟着快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许丽的呼吸也变了,不再是刚才刻意放轻的样子,反而有些发颤。

突然,年轻人的铺位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手肘碰到了栏杆。吴利的眼睫毛颤了颤,透过眼缝,他看见年轻人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许丽的肩膀上。许丽没躲,只是肩膀又绷紧了些,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床单。

大巴的引擎还没启动,夜风吹得窗帘轻轻晃,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吴利躺在上铺,听着身下两道越来越近的呼吸声,感觉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连气都喘不过来。

4 背向过道的身

许丽的后背始终对着过道,像道紧闭的门,把吴利隔在门外。大巴重新启动时,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吴利却看得清楚——那不是放松,是妥协,像被抽走了力气的木偶,连反抗的姿态都懒得摆。

年轻人的手还搭在她肩上,指尖偶尔会轻轻蹭一下她的衣领,动作轻得像羽毛,却每一下都落在吴利的心上。他想起去年冬天,许丽得了重感冒,夜里咳嗽得厉害,他也是这样把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拍着,说“别怕,明天就好了”。那时候她会转过身,往他怀里钻,说“有你在真好”。现在她连动都不动,任由另一个人的手留在自己肩上。

床底的蛇皮袋又硌了吴利一下,这次他伸手往下摸,指尖碰到粗糙的帆布,摸到里面硬邦邦的塑料包——那是他的积蓄,是他计划里“家”的基石。他本来想等到了南方,找个阳光好的日子,把钱拿出来给许丽看,说“咱们先租个带阳台的房子,以后再攒钱买个小的”。现在这计划像泡了水的纸,软塌塌地贴在心上,硌得慌。

“姐,你以前去过南方吗?”年轻人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带着点试探的温柔。许丽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去过一次,跟他一起,那时候他在工地上干活。”她说的“他”,是吴利。可她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温度,像在说别人的事。

吴利的喉咙发紧,他想起那次去南方,他在工地搬砖,许丽在附近的小饭馆打零工,晚上两人挤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就着咸菜吃泡面,却觉得比过年还香。许丽当时说“只要跟你在一起,苦点也没事”,现在她大概是觉得苦了,想找条“轻松”的路走。

车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偶尔能看见路边农户家的灯,一闪而过,像流星。许丽终于动了动,不是转身,是抬手,把年轻人的手从自己肩上拿开,却没扔开,而是握在手里,指尖扣着指尖。吴利的眼睛突然就酸了,他赶紧闭上眼睛,却有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滴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他听见年轻人笑了,声音里带着得意,“以后我照顾你,不让你吃苦。”许丽没说话,可她背对着吴利的那半边脸,在月光下似乎露出了一点笑意——那是吴利很久没见过的笑,轻松的,带着期待的,却不是为他而笑。

大巴还在往前开,引擎声单调地重复着,吴利躺在上铺,望着黑漆漆的车顶,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坐在一辆载着别人“未来”的车上,手里攥着早已作废的“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