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厉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投向门口。
那一刻,他眼中的迷茫如潮水般褪去,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失而复得的珍视、刻入骨血的温柔,还有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欣慰。
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病房:
“过来,”他望着苏清,艰难地抬起未输液的那只手,指尖微颤,“让我好好看看你。”
一瞬间,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针,齐刷刷射向我。嘲讽,怜悯,幸灾乐祸,轻蔑……沈母更是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仿佛在说“认清自己的身份”。
所有的坚持,所有在深夜里独自吞下的委屈和绝望,所有为他保住公司而奔波求人喝到胃出血的艰辛,在这一刻,碎得连粉末都不剩。
腹部似乎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抽动。
我缓缓站起身,血液冲上头顶,嗡嗡作响,四肢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今早才让律师拟好、原本想等他情况稳定些再拿出来的文件。
纸张崭新,却像承载了我一生所有的荒谬和错误。
我走到床边,无视沈厉依然专注凝望着苏清的眼神,无视苏清嘴角那一抹转瞬即逝的、胜利者般的弧度,将那份离婚协议,轻轻放在沈厉手边的被子上。
“签了吧。”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恭喜醒来,也祝你们……得偿所愿。”
沈母尖刻的声音立刻响起:“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本来就是你高攀!我们沈家……”
她的话没说完。
病床上,沈厉的视线终于从苏清脸上撕开,落在那份刺目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上。
他眼神一厉,方才的虚弱和温柔骤然被一种骇人的暴戾取代,几乎不像一个刚苏醒的虚弱病人。
他猛地一把抓起协议,看也不看,疯狂地撕扯起来!
纸张碎裂的刺耳声响彻病房。
他喘着粗气,将碎纸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抬起眼,目光像冰冷的刀子,死死钉在我脸上,声音嘶哑却带着淬冰般的冷笑:
“我拿命护的女人是你!她苏清算个什么东西?!”
整个世界骤然按下静音键。
所有表情凝固在每个人脸上。沈母张着嘴,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亲戚们瞠目结舌。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这匪夷所思的惊天逆转。
死一样的寂静里——
“啪嗒。”
一声轻响,是苏清手里的最新款手包掉在了地上。
她脸上那副柔弱悲伤的表情碎裂了,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疯狂和不信。
她猛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像举起战书一样,歇斯底里地朝着沈厉,朝着所有人挥舞,眼泪疯涌而出,声音尖利得破了音:
“不可能!沈厉你混蛋!你看着我再说一遍!那我算什么?我怀了你的孩子啊!!!”
那张纸,赫然是一张妇产科的B超检查单。
鲜红的医院印章,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
沈厉的表情瞬间冻结,瞳孔剧烈收缩,盯着那张B超单,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场荒谬绝伦的戏码,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只觉得浑身冰冷,一股巨大的、令人作呕的晕眩狠狠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