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脸色变幻。她不是傻子，只是被“城里亲家”的虚荣和眼前的彩礼冲昏了头。
“那…那也不行！”她强撑着，“彩礼都收了！退婚？庄家的脸往哪搁？你弟弟的自行车怎么办？”
“自行车？”我嗤笑，“用你女儿一辈子换的自行车，骑着不硌屁股？”
庄大宝急了：“姐！你胡说什么！向东哥多好！你不嫁我嫁！”
“闭嘴！”庄有福难得吼了一声，脸憋得通红，看看我，又看看王翠花，“晏晏…你…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我斩钉截铁。
“好个屁！”王翠花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嚎起来，“没法活了！养了个白眼狼啊！收的彩礼怎么退？自行车都显摆出去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庄有福！你管不管你女儿！”
庄有福手足无措，看看撒泼的老婆，又看看我，最终只是抱着头蹲下。
嚎哭声刺耳。我转身回屋。反手插上门闩。
外面的哭骂声、庄大宝的帮腔声、庄有福的劝解声，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嗡嗡作响。
我走到床边，掀开垫褥。下面压着一个小布包。
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一块二毛五分。这是我偷偷攒下的。前世这点钱，后来被王翠花搜刮去给庄大宝买烟了。
还有一样东西。一块折叠整齐的缎子。正红色。上面用金线绣着精细的龙凤呈祥。
这是我的嫁衣。王翠花为了撑面子，咬牙扯了三尺最贵的绸缎，让我自己赶出来的。前世只穿了半天。
我抚摸着光滑冰凉的缎面。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这料子，这绣工，放在这年头，是顶好的东西。可惜，做了嫁衣。
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陈向东来的时候，王翠花的眼睛还是肿的。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把陈向东迎进屋。
陈向东穿着白衬衫，蓝裤子，洗得发白，但干净。戴着眼镜，斯斯文文。他手里提着一包水果糖，眼神扫过我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温和。
“叔，婶。”他打招呼，语气客气疏离。
我没动。站在堂屋中间，挡住了他的路。
“晏晏？”他微微皱眉，似乎不满我的失礼。
“陈向东，”我直接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这婚，我不结了。彩礼，你拿回去。”
堂屋里再次死寂。
陈向东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起来。“庄晏，别开玩笑。”他语气沉下去，“明天就是正日子。”
“我从不开玩笑。”我看着他，“你心里清楚，急着结婚是为了什么。回城指标卡着结婚证明吧？拿我当跳板，踩着舒服吗？”
他脸色变了。被戳中心事后的狼狈和恼怒。“你胡说什么！我是真心……”
“真心？”我打断他，笑了，“你的真心值几个钱？能换回城户口本吗？”我指了指门外，“自行车在院里，推走。五十块钱，”我看向王翠花，“妈，拿出来。”
王翠花脸都绿了，嘴唇哆嗦着：“钱…钱……”
“钱怎么了？”我逼问。
“给…给你弟买…买皮鞋了…”王翠花声音像蚊子哼。
陈向东的脸彻底黑了。
“那就写欠条。”我立刻说，斩钉截铁，“现在写。庄大宝，拿纸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