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卖?这都坏了……”
“坏了的料子也是料子。”我摩挲着那丝滑的质感,“你想卖多少?”
城里女人犹豫着,看看料子,又看看我:“五…五块钱?买的时候可花了二十多呢!”
“五块太贵。”我摇头,“就这一块污,整块料子都毁了。做啥都不成。”我把料子翻过来,污渍透到了背面。“顶多…两块。 ”
“两块?!”城里女人瞪大眼,“不行不行!太少了!”
张婶也帮腔:“丫头,这价砍得也太狠了。”
“大姐,”我看着她的眼睛,“料子在你手里是废物。两块现钱,你能买不少东西。过了这村没这店。”我作势要把料子还她。
“哎…等等!”城里女人一把抓住料子,心疼地看着那块污渍,又看看我,一咬牙,“三块!三块你拿走!不能再少了!”
我沉默了几秒。心里飞快盘算。三块。加上我的一块二毛五,四块二毛五。赌了!
“行。三块。”我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几张汗湿的毛票,数出三块递过去。
城里女人接过钱,数了数,叹口气,把料子塞给我。“唉,就当丢了钱吧。”她摇摇头,走了。
张婶看着我,像看傻子:“丫头,你买这破布干啥?三块钱呢!够买多少斤肉了!”
我笑了笑,没解释。“谢谢张婶。”我把那块珍贵的“破布”仔细叠好,放进盆里,端着走了。心跳得飞快。
回到我那阴暗的小屋。插上门。
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我把那块水绿色的真丝料子铺在坑洼的木板床上。
污渍刺眼。但料子本身的光泽感无与伦比。
我拿出我的红嫁衣。展开。正红的绸缎。金线刺绣。华丽,却透着旧时代的土气。
一个大胆的念头,疯长。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家里的“隐形人”。王翠花忙着跟人哭诉我的“忤逆”,庄大宝忙着跟狐朋狗友鬼混,庄有福沉默地干活。
我缩在屋里,拆了那件红嫁衣。
剪开。拆线。熨平。红色的绸缎像一片燃烧的晚霞。金线绣的龙凤被我小心翼翼地拆解下来,单独放好。
然后,是那块水绿色的真丝。
污渍在中间。避不开。
我拿出攒下的一点划粉——这是前世在纺织厂学的本事。对着污渍的形状,仔细描画。
不是掩盖。是改造。
几天后,我背着一个旧包袱,天不亮就出了门。步行十几里路,到了镇上。
赶集日。街上人不少。我找了个街尾稍微清静点的角落。铺开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床单。把我改造好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
一件水绿色的改良旗袍。真丝的料子。领口、斜襟、盘扣,都简洁利落。最妙的是,原本那块巨大的深褐色污渍,被我巧妙地裁剪、拼接,变成了一枝从右下角斜伸而出的、写意的梅花枝干。再用拆下来的金线,绣上几朵疏密有致的梅花。深褐的枝干,金红的梅花,在清浅的水绿底子上,突兀又和谐,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一件红色的马甲。用嫁衣剩下的红绸缎做的。剪裁合体,线条流畅。前襟用剩下的金线,简洁地绣了两道云纹。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显得大气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