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要这些？它们对你……对买走它们的人，有什么用？”
掌柜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淡漠。“用途很多。有些人渴望体验自己不曾有过的真挚情感；有些人，则需要用特定的记忆能量……来维持一些东西。”他顿了顿，“而对您而言，它们可以立刻变现，解决您眼前的困境。比如，三十万。”
这个精准的数字，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我所有的愤怒和抗拒。
我瘫坐在椅子里，刚刚竖起的壁垒轰然倒塌。是啊，我在挣扎什么？拒绝吗？然后眼睁睁看着林夕因为欠费而被停药？我的尊严，我的回忆，在林夕的生命面前，算得了什么？
“交易……怎么做？”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我把记忆给你，然后呢？我会怎么样？”
“我们会提取您指定的那段记忆。完成后，您会得到约定的报酬。而对您来说，”他顿了顿，“那段经历将会变成空白。您会记得发生过某事，但其中所有的细节、情感、画面，乃至与之紧密相连的感觉，都会消失。就像……一本写满了字的书，突然有几页变成了空白，只留下一个标题。”
只有标题，没有内容。
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大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我要忘记那个和妹妹一起埋下秘密的午后阳光？忘记父亲放手那一刻的惊呼与大笑？忘记母亲毛衣上特有的、阳光晒过的香味？
“当然，”掌柜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我撕心裂肺的挣扎，“决定权在您。您可以现在离开，就当从未听说过‘昨日阁’。”
他话音落下，壁炉里一块木柴“啪”地爆开一点火星。
离开？我还能回到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绝望走廊，微笑着对妹妹说“别怕，姐姐有办法”吗？
我做不到。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灼烧着脸颊。我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第一个……十岁……梧桐树下的那个……”
每一个字，都像割下一块肉。
掌柜安静地看着我，没有任何宽慰的言语。他只是轻轻点头，站起身：“如您所愿。请放松，过程很快。”
他走到我身后，我紧紧闭上眼，身体僵硬得像石头。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我的头顶太阳穴。没有痛楚，没有任何物理上的不适。
但紧接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袭来。
仿佛脑海里有一卷录像带正在被倒放，速度飞快！阳光、泥土、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妹妹咯咯的笑声、我们笨拙地埋下铁盒的动作、指尖触碰到的冰凉泥土……所有的色彩、声音、气味、触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猛地从我的意识中抽离！
我惊恐地试图抓住它们，却在下一秒，感到一阵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空虚和眩晕。
猛地睁开眼，我还在那张扶手椅上。壁炉的火依旧安静。掌柜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玻璃瓶。瓶子里，一团暖金色的、如同蜜糖般的雾气在轻轻流转，那么美，那么温暖。
可我的心却空了一大块，冰冷刺骨。
我拼命回想！十岁，老宅，梧桐树……我知道有这件事，我知道我和林夕确实埋过东西。但那天天气怎么样？妹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我们说了什么？笑了没有？铁盒里放了什么？……全是模糊的灰影，什么都抓不住！就像看着一张曝光过度、褪了色的旧照片，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