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里,我的“夫君”还在兀自闷闷地挣扎,发出咕哝声,震得缸壁嗡嗡响。
月亮完全升起来了,清冷的银辉洒满小院,照在那堆盐山上,反射出惨白的光。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盐,看着缸里只露出一小截的、还在徒劳扭动的“金焰灵腿”,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消停不了了。
3 咸湿偕老
缸壁嗡嗡的震颤渐渐平息,那闷闷的咕哝声也低弱下去,最后只剩下一两声不甘心的、被盐粒呛到的抽气。月光冷清清地洒在院里,把那半截露在缸外的火腿照得泛着惨白油光,像一尊怪异的雕塑。
我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缸壁,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嫁衣黏腻地贴在身上,混着汗、油和盐粒,狼狈不堪。夜风一吹,冷得我打了个哆嗦。
荒唐。除了荒唐,还是荒唐。
一根火腿。一根会说话、要晒月亮、还嫌我挡道儿的火腿。成了我的夫君。
我这辈子算是跟“咸湿”杠上了。
良久,缸里彻底没了动静。我缓过劲儿,挣扎着爬起来,探头往缸里瞧。
火腿大半截埋在雪白的盐里,只顶端那“嘴”的部分还露着,此刻紧紧闭着,油亮的皮肉微微起伏,像是在……生闷气?
我戳了戳它,硬邦邦的。
“喂?”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反应。
“夫君?”我带上点讥讽的调子。
那“嘴”猛地蠕动了一下,喷出几点盐粒,声音瓮声瓮气,带着极大的屈辱和愤懑:“……泼妇!毒妇!等爷……等爷吸收够了月华,定要你好看!”
我挑眉:“哦?怎么个好看法?把我也腌了?”
“你!”它气得又是一哆嗦,似乎想破口大骂,又怕我再塞它一嘴盐,最终只是恶狠狠地,“……给爷记着!”
我懒得再理它。折腾一天,又累又饿。环顾这破院子,除了盐就是缸,还有我这“夫君”。新房是角落里那间小屋,推门进去,一股陈灰味,只有一张板床和一张破桌。
得,先活下去再说。
从陪嫁的盐袋里舀出一点,又去院角摘了几棵自生自灭的野葱,我摸出身上仅剩的半个冷馍,就着屋里找见的半壶冷水,胡乱填了肚子。
这一夜,我睡在硬板床上,听着窗外风吹过盐堆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从缸里传来的、极轻微的、不甘心的咕哝声。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被冻醒了。
推开窗,那火腿还腌在缸里,对着将落未落的月亮,那“嘴”一开一合,似乎在努力吞吐着什么。见我醒来,它立刻闭嘴,假装无事发生。
我翻个白眼,开始琢磨生计。朝廷把我扔这儿,显然没打算管我死活。那三百斤盐,就是唯一的“恩赐”。
正想着,院门被哐哐敲响。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太监拎着个食盒,捏着鼻子站在门外,嫌弃地扫了一眼院子:“喏,苏氏?这是御膳房拨给你的份例。”
食盒里是俩硬得能砸死人的窝头和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小太监放下食盒,眼睛却滴溜溜地往那腌缸里瞟,压低声音:“我说……苏娘子,您这……夫君,”他憋着笑,“可是御赐的宝贝,您可得好生‘伺候’着,缺了什么保养,上头怪罪下来,您可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