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直到那个雨夜。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这样的天气没有月光,缸里的火腿显得格外焦躁不安。

半夜,我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惊醒。

那声音是从缸里传来的,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

“……水……好难受……盐……烧得慌……”

我起身,点燃油灯,走到缸边。

借着昏黄的光,我看见露在外面的火腿表面,竟然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微微发烫,那张嘴开合着,喘息急促,像是真的病了。

“喂?”我皱起眉,“你怎么了?”

“……蠢女人……”它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骂,“阴雨天……盐反潮……呛进……咳……肺腑了……难受……爷的修为……”

我愣了一下。盐反潮?呛进肺腑?一根火腿还有肺腑?

看着它难得真正痛苦的样子,那点可笑的恻隐之心居然冒了头。

啧。

我转身进屋,拿了水瓢,又想了想,去灶台角落摸出小半罐舍不得吃的、用来润手的廉价蜂蜜。

舀了清水,兑了点蜂蜜,搅了搅。

回到缸边,我没好气地说:“张嘴。”

那嘴迟疑了一下,还是虚弱地张开了。

我将瓢沿凑过去,慢慢地将蜂蜜水倒进去。

它贪婪地吞咽着,咕咚咕咚,声音渐渐平缓下来。表面的暗红色也慢慢褪去。

喝完最后一口,它似乎舒服多了,安静了片刻,才别扭地、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谢了。”

油灯噼啪一下。

我看着缸里那根安静下来的火腿,忽然觉得这场景诡异得有点……温馨?

我立刻打了个寒颤,把这可怕的念头甩开。

“别死我院里就行。”我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吹熄油灯,回去睡觉。

4 雨夜惊魂

身后,缸里再没声音。只有雨声淅沥。

从那之后,我和火腿夫君的关系进入了一种诡异的缓和期。它依旧嘴贱,我依旧不客气,但至少,它不再整天把“弑夫”“参你满门”挂在嘴边。偶尔我心情好(或者它实在被盐齁得厉害),会给它点清水甚至带糖的。

它似乎也认命了,开始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有时是吹嘘它当年挂在御膳房正梁上时见过的皇家气派(“爷可是见过先帝爷用膳的!”),有时是抱怨现在的盐质量不行(“比不上十年前贡盐细腻”),有时……甚至会指点我两句。

比如那次,我在院里试着用领来的糙米和捡来的菜叶子熬粥,煮得糊了吧唧,难以下咽。

缸里忽然飘来一句嫌弃的点评:“火候过了,水米比例不对,出锅前滴两滴油,撒点葱花碎。”

我下意识照做。

粥的味道居然真的提升了那么一点点。

我惊讶地看向缸。

它哼了一声,语气得意:“爷在御膳房梁上挂了五十年!什么火候没见过?闻都闻会了!”

久而久之,我渐渐发现,这根老火腿,似乎真是个被挂在梁上的“厨艺理论大师”。它虽然动不了,做不了菜,但对食材处理、火候掌握、调味搭配,有着极其敏锐( mostly靠闻和看)的感知和见解。

我去御膳房帮工,受了气,或者看到那些大厨糟蹋好东西,回来会忍不住抱怨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