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佝偻着,蜷缩在巨大的、生锈的机器阴影里。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那张脸……
是我的脸。
却又完全不是。苍老,憔悴,眼窝深陷得像两个黑洞,里面没有光,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濒死的恐惧。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头发灰白、稀疏、油腻地贴在头皮上。嘴唇干裂,微微哆嗦着。
十年后的我。
他的眼神空洞地扫过虚空,然后猛地聚焦——似乎穿透了时间的阻隔,死死地钉在了梦中的“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重逢的喜悦,没有看到过去自己的感慨,只有无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
他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枯槁、肮脏,指甲断裂翻开,布满黑紫色的冻疮和污垢。他用另一只手的指甲,狠狠地、反复地掐破了抬起那只手的指尖,暗红近黑的、粘稠的血珠渗了出来。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扑向身后斑驳不堪、露出灰色水泥的墙壁,用那流着血的手指,疯狂地书写!每一笔都用尽全力,指甲与粗糙的水泥墙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用血肉挖掘自己的墓志铭!
“不要相信任何未来的画面!!”
那感叹号,最后一竖划得又长又深,指尖的血似乎都快要用尽,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疯狂!
写完最后一个笔画,他,或者说十年后的我,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支撑,软软地瘫倒下去,彻底消失在墙壁下方的浓重阴影里。
只留下那行狰狞的、仿佛在渗血的警告,死死地钉在墙上。
“嗬——!”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昂贵的真丝睡衣,冰冷地黏在皮肤上。肺部像破了的风箱,剧烈地抽吸着空气。
巨大的、冰窖般的恐惧,毫无征兆地从头到脚将我彻底淹没。牙关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窗外,都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微弱而冷漠的光带。
身边,林薇呼吸均匀绵长,睡得正沉,脸颊甚至还带着一丝恬静的红晕,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正做着什么美梦。
那是什么?
是我吗?
那怎么会是我?
我疯了吗?
无数个问号像炸弹一样在脑海里爆开。剧烈的惊恐过后,是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自我怀疑。
“压力太大了……对,一定是压力太大了……”我喃喃自语,试图用这个理由来解释那个可怕而荒诞的梦。最近的生活变化太快,潜意识承受不了,所以产生了这么极端恐怖的幻觉。对,一定是这样。
我强迫自己躺下,紧紧闭上眼睛,却再也无法入睡。那双绝望的眼睛和那行血字,在黑暗中无比清晰。
(3)
第二天,我顶着沉重的黑眼圈起床。林薇已经做好了早餐,煎蛋金黄,燕麦牛奶冒着热气。
“老公,你脸色好差,昨晚没睡好吗?”她关切地问,伸手想摸摸我的额头。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那个动作之后,我们两人都愣了一下。
“没……没事,就是有点累。”我避开她疑惑的目光,低下头,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愧疚。我怎么了?就因为一个荒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