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亦骁的助理效率极高，没过半小时，关于瞿淼的事情就查得一清二楚——无非是小姑娘不懂事，跟着社会上的人倒卖假冒奢侈品，被市场监管部门联合警方抓了现行，涉案金额不大，但按照规定，要么缴纳十五万罚款，要么接受刑事处罚。
“果然是宋焰那边的事。”肖亦骁看着助理发来的消息，撇了撇嘴，“这瞿淼也是个不省心的，难怪宋焰急着要钱。”
孟宴臣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眸色沉了沉。他就知道，许沁口中的“朋友”，说到底还是绕不开宋焰。
“走吧。”孟宴臣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去警察局。”
肖亦骁愣了一下：“现在去？干嘛啊？”
“去看看，许沁用自己的名声借来的十万块，到底值不值得。”孟宴臣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可肖亦骁却莫名觉得有点冷。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商业区，朝着警察局的方向开去。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肖亦骁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被孟宴臣身上那股低气压压了回去。他知道，孟宴臣看着平静，心里怕是早就翻江倒海了——换做是谁，自家妹妹被外人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撒谎借钱，都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警察局门口的路灯亮得有些刺眼，许沁正匆匆从出租车上下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布袋，里面是她刚从ATM机取出来的十万块现金。她跑得太急，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浸湿了，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路虎时，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是孟宴臣的车。
他怎么会在这里？
许沁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下意识地想躲，可周围空荡荡的，根本无处可藏。她攥着布袋的手指关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那辆车。
车门打开，孟宴臣和肖亦骁从车上走了下来。孟宴臣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扫过许沁，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径直朝着警察局大门走去。
肖亦骁跟在后面，路过许沁身边时，冲她挤了挤眼睛，那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和同情。
许沁的脸更烫了，心里又慌又乱。他肯定都知道了，知道她撒谎，知道她借钱是为了宋焰，知道她所有的狼狈和不堪。羞耻、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差点把她淹没。
“孟总，这边请。”肖亦骁的助理早已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些文件，恭敬地迎了上去。
孟宴臣点点头，没说话，脚步没停。走到大门台阶上时，他才停下脚步，对助理说：“进去办吧，按规矩来，该罚罚，该教育教育。”
“是。”助理应了一声，拿着文件快步走了进去。
孟宴臣就站在台阶上，背对着许沁，望着远处的路灯，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冷。
许沁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没过几分钟，宋焰也从里面跑了出来，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看到站在台阶下的许沁，眼睛一亮，刚要走过去，就瞥见了台阶上的孟宴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许沁，你什么意思？”宋焰的声音带着火气，几步走到许沁面前，眼神里满是质问，“你是不是把他叫过来的？你觉得我宋焰离了孟家就办不成事了？”
许沁被他吼得一愣，连忙摇头：“不是的，我没有……我不知道他会来。”
“不知道？”宋焰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孟宴臣，又落回许沁身上，带着点嘲讽，“我看你就是觉得我丢人，想让他来给你撑场面吧？许沁，你是不是骨子里就觉得，只有孟宴臣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你？”
“宋焰！”许沁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想？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你这是在施舍我！”宋焰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旁边路过的人都看了过来，“我告诉你，就算瞿淼真的坐牢，我也不需要孟家的人假好心！”
他嘴上说得硬气，眼睛却忍不住往警察局里瞟，显然还是在乎瞿淼的处境。
许沁看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的好心，在他眼里就成了施舍和炫耀。
“宋先生。”孟宴臣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宋焰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果你觉得我的人碍事，现在可以让他们停下来。”
宋焰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确实不想承孟宴臣的情，可一想到瞿淼还在里面等着，那句“不用了”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还是没骨气地别过脸，没再说话。
孟宴臣像是没看到他的窘迫，对肖亦骁说：“在这儿等着。”说完，径直走下台阶，朝着许沁走去。
许沁的心跳得更快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哥……”
孟宴臣没理她，只是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很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许沁挣扎了几下，根本挣不开。
“哥，你放开我！我还有事……”
“你的事，就是看着他在这里撒泼？”孟宴臣的声音很冷，“还是说，你想等着看瞿淼真的被判刑，然后再替宋焰收拾烂摊子？”
许沁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任由他拉着往车边走去。
“孟宴臣，你放开她！”宋焰见状，终于忍不住冲了过来，想去拉许沁。
肖亦骁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哎，我说你差不多行了啊。宴臣是她哥，带她走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想拦着？”
“我……”宋焰被肖亦骁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宴臣把许沁塞进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许沁坐在副驾上，肩膀微微耸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就这么离不开他？”孟宴臣发动车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为了他，撒谎、借钱、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许沁，你告诉我，宋焰到底给了你什么，值得你这么作践自己？”
许沁咬着唇，不说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孟宴臣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可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他叹了口气，放缓了车速，语气也软了些：“沁沁，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宋焰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甚至会把你拖入泥潭。你看看你现在，因为他，工作出了错，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生活，不是你们安排好的生活！”许沁忽然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哥，你不懂，宋焰他……他是真心对我好的。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会在我夜班结束的时候等我，会……”
“这些，我和爸妈没给过你吗？”孟宴臣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点疲惫，“我们给你的，难道不比他多得多？”
“不一样的！”许沁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们给我的，是孟家的，不是我的！可宋焰给我的，是我的！是只属于许沁的！”
孟宴臣沉默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懂许沁。他以为的好，是安稳，是体面，是不用为生计发愁的生活，可在许沁眼里，这些似乎都比不上宋焰那点廉价的关心。
车子一路沉默地往前开，许沁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街景，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知道孟宴臣是为她好，可她就是放不下宋焰，放不下那段她以为是“自由”的感情。
而警察局门口，宋焰还站在原地，望着路虎车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肖亦骁拍了拍他的肩膀，撇撇嘴：“行了，人都走了，还看什么？要不是看在许沁的面子上，你以为宴臣会管你这破事？”
宋焰没理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气。他嫉妒孟宴臣，嫉妒他的家世，嫉妒他的从容，嫉妒他能那么轻易地就把许沁带走，嫉妒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凭什么？凭什么孟宴臣就能拥有一切，而他想要点什么，却要拼尽全力，甚至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瞿淼出来了！”旁边有人喊了一声。
宋焰这才回过神，赶紧往警察局门口看去。瞿淼跟着肖亦骁的助理走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红的，看到宋焰，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哥……”
“没事了，别怕。”宋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
肖亦骁的助理把一份文件递给宋焰：“罚款已经交齐了，这是回执单，你收好。以后看好你妹妹，别再让她瞎混了。”
“知道了，谢谢。”宋焰接过回执单，语气有些生硬，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助理没在意，转身对肖亦骁说：“肖总，事情办好了。”
“行，辛苦了，先回去吧。”肖亦骁挥挥手，又看向宋焰，“人也接出来了，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宋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看着肖亦骁的车也开走了，瞿淼才拉了拉宋焰的衣角，小声问：“哥，刚才那个……是不是孟宴臣啊？”
宋焰点点头。
“那……是不是许沁姐求他帮忙的？”瞿淼小心翼翼地问，她刚才在里面隐约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
宋焰的脸色沉了沉，没说话，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瞿淼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啊哥，又给你添麻烦了，还让你跟许沁姐吵架了……”
“跟她没关系。”宋焰打断她，语气有点冲，“是我自己没本事，连十万块都拿不出来，还要靠别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听得瞿淼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宋焰好面子，这次的事，肯定让他觉得很憋屈。
“哥，我以后再也不瞎混了，我找个正经工作，好好挣钱，把钱还给许沁姐。”瞿淼抬起头，眼神很认真。
宋焰看着她，心里的火气消了点，叹了口气：“先跟我回去再说吧。”
兄妹俩默默地往公交站走，夜晚的风有点凉，吹得人心里发沉。瞿淼看着宋焰沉默的侧脸，忽然说：“哥，其实……许沁姐对你是真心的。”
宋焰脚步顿了顿。
“刚才在里面，警察说要不是钱交得及时，我真的可能要判刑。”瞿淼的声音很低，“许沁姐能为了你跟孟宴臣开口，肯定是很在乎你的。”
宋焰没说话，只是脚步更快了些。
他怎么会不知道许沁对他是真心的？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更觉得难受。那种需要靠女人、甚至是靠自己情敌帮忙才能解决问题的无力感，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让他坐立难安。
他想起许沁刚才被孟宴臣拉上车时的样子，想起她看孟宴臣时那复杂的眼神，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自卑和愤怒。
孟宴臣的车在孟家老宅门口停了下来。许沁坐在车里，不肯下去。
“下去吧，妈肯定担心坏了。”孟宴臣解开安全带。
“我不回去，我想回自己家。”许沁低着头说。
“你觉得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孟宴臣看着她，“今天的事，你打算一直瞒着？”
许沁的身子僵了僵。她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孟母知道的。
“走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孟宴臣推开车门，语气不容置疑。
许沁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下了车。走进客厅，孟母果然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他们回来，立刻站了起来：“沁沁，你可回来了！今天在医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听医院的朋友说你被投诉了？”
许沁的心一紧，刚想解释，孟母就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没受委屈吧？那个院长也是，怎么能让你受这种气……”
“妈，是我自己的错，我开错药了。”许沁低着头，小声说。
孟母愣住了：“开错药？怎么会开错药？你不是一直很细心的吗？”
“我……”许沁咬着唇，说不出话。
孟宴臣在旁边开口了：“她昨晚没睡好，走神了。”他没提宋焰，算是给许沁留了点面子。
孟母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以后可得注意点，工作再忙也要休息好啊。”她说着，又拉着许沁往餐厅走，“我给你炖了燕窝，快趁热喝点。”
看着孟母关切的样子，许沁的心里更加愧疚了。她默默地喝着燕窝，听着孟母絮絮叨叨地叮嘱她注意身体，眼眶又开始发烫。
孟宴臣坐在旁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们。他知道，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许沁心里有数。
喝完燕窝，孟母让许沁回房休息，又把孟宴臣叫到了书房。
“沁沁今天的事，是不是跟宋焰有关？”孟母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她虽然没明说，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孟宴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瞿淼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许沁借钱的部分。
“胡闹！”孟母听完，气得一拍桌子，“那个宋焰，自己惹事还不够，还要带坏沁沁！我看他就是个扫把星！”
“妈，您别生气。”孟宴臣劝道，“沁沁心里有数，这次的事，或许能让她看清楚一些东西。”
“看清楚？我看她是被迷昏了头！”孟母气不打一处来，“不行，我不能再让她跟宋焰来往了！明天我就去找那个宋焰，让他离沁沁远点！”
“妈，您别冲动。”孟宴臣皱了皱眉，“您这样做，只会让沁沁更反感，说不定还会跟您对着干。”
“那你说怎么办？”孟母看着他，“就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个宋焰毁了？”
孟宴臣沉默了几秒，说：“让她自己想清楚吧。有些路，必须得自己走一遍，才知道对错。”
孟母看着儿子，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希望她能早点醒悟吧。”
书房外，许沁站在走廊里，把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眼泪无声地滑落，她转身轻轻回了房间，关上门，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一边是真心对她好的家人，一边是她深爱的人，无论选择哪一边，似乎都会伤害到另一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影，像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许沁看着那道光影，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她追求的自由，真的是自由吗？她坚守的爱情，真的值得吗？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