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肖亦骁把车钥匙往玄关柜上一扔,扯着领带就冲进了客厅,肖亦舒正蜷在沙发上翻时尚杂志,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手里的杂志差点滑到地上。

“我的亲妹妹,你是没瞧见今天那出!简直能气死人!”肖亦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起抱枕就往腿上砸,“许沁为了宋焰那小子,居然找我借十万块,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宴臣知道,结果呢?宴臣就在我旁边坐着,听得一字不落!”

肖亦舒放下杂志,给哥哥倒了杯温水:“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宋焰他那个不着调的表妹瞿淼,不知道从哪学的歪门邪道,倒卖假货被警察抓了,要罚十五万!”肖亦骁灌了半杯水,喉结滚动着,“宋焰自己就凑了五万,转头就逼着许沁借钱。你说许沁也是傻,自己刚上班没存多少钱,愣是找我开口,还编瞎话说什么‘朋友出事’,她当我三岁小孩呢?”

肖亦舒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她能想象出孟宴臣当时的表情——大概是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疲惫。这些日子,许沁的事像块巨石压在他心上,他却从来没在人前流露过半分。

“更气人的是在警察局门口,”肖亦骁越说越激动,“宋焰看到宴臣,居然冲许沁发火,说她找孟家帮忙是在施舍他!合着我们好心好意帮他擦屁股,倒成了我们的不是?我真搞不懂,许沁到底看上他哪点了?论家境论人品论能力,他哪点比得上宴臣?”

肖亦舒轻轻叹了口气:“感情的事,本来就说不清楚。许沁大概是觉得,宋焰给的是她从没体会过的‘不一样’吧。”

“不一样?这不一样能当饭吃吗?”肖亦骁嗤笑,“为了这份不一样,工作出错被投诉,跟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连自己的前途都不管了,这叫什么?这叫蠢!”

肖亦舒没接话,拿起手机点开和孟宴臣的聊天框。屏幕上还停留在前几天的工作对话,她犹豫着打下“今天辛苦吗”,看了看又删掉,换成“许沁的事别太操心”,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最后干脆退出了界面。

她怕自己的关心太突兀,更怕打扰到他。他此刻大概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她的问候,或许反而会让他更累。

而此时的孟宴臣,刚结束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他靠在办公椅上,捏了捏眉心,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肖亦舒的样子。

想起在温泉山庄,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站在樱花树下,花瓣落在发间时眼里的惊喜;想起她接过芒果汁时,指尖相触的瞬间那抹不易察觉的慌乱;想起她看《罗马假日》时,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

他忽然觉得,像肖亦舒这样的女孩子,大概永远不会陷入许沁那样的困境。她在肖家被宠成了小公主,父母疼爱,哥哥护着,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她会每天穿着漂亮的裙子,喝喜欢的果汁,看想看的电影,把日子过得像首轻快的歌,永远清澈,永远明媚。

这样的女孩子,才该被好好珍藏。

孟宴臣拿起手机,点开肖亦舒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九宫格是她在自家花园拍的照片,穿着鹅黄色的针织衫,蹲在花丛边笑,阳光落在她脸上,温暖得让人移不开眼。他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有些情绪,只适合藏在心里。

第二天下午一点五十分,消防队旁边的“街角咖啡”里,付闻樱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铂金手表,表盘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走向两点。

她向来守时,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侍者端来她点的蓝山咖啡,她只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平静地落在窗外——消防队的红色大门近在眼前,偶尔有穿着制服的消防员匆匆进出,脸上带着训练后的疲惫。

两点十分,宋焰才风风火火地推开咖啡厅的门。他还穿着那身深蓝色的消防服,裤腿上沾着些泥点,领口敞开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整个人透着股未经修饰的粗粝。

看到他这副样子,付闻樱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她不是看不起他的职业,只是这种明显的迟到和随意,在她看来是对人的不尊重。

宋焰显然没在意这些。他大步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就坐下,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要喝什么?”付闻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用了,有事说事。”宋焰往后一靠,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他大概猜到了她找自己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付闻樱没再客气,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那是她让助理整理的,关于宋焰的家庭背景、工作情况,甚至包括他和许沁交往后,许沁在生活和工作上的种种变化。

“宋先生,”她直视着他,目光沉静却带着力量,“我今天找你,是想谈谈你和沁沁的事。”

宋焰扫了眼文件,嗤笑一声:“谈什么?让我跟她分手?孟夫人,您是不是觉得,只有孟宴臣那样的人才配得上许沁?”

“我从不在意所谓的‘配不配’,只在意合不合适。”付闻樱语气平淡,“你和沁沁,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宋焰的声音陡然拔高,“是我家境不如孟家?还是我工作没孟宴臣体面?”

“这些都不重要。”付闻樱摇摇头,“重要的是,你们的世界本就不同。沁沁从小在孟家长大,习惯了安稳,向往的是细水长流的温暖。而你,宋先生,你的世界太急太烈,带着刺,会扎伤她。”

她顿了顿,翻开文件的某一页:“你看看,自从和你在一起,沁沁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为了给你腾时间,她推掉了家里的聚餐;为了帮你解决瞿淼的事,她不惜撒谎借钱,甚至在工作中出错被投诉。这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宋先生,这是消耗。”

“消耗?”宋焰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咖啡杯被震得跳起,褐色的液体溅到了文件上,晕开一小片污渍,“在你眼里,我和沁沁的感情就只是消耗?付闻樱,你根本不懂!你以为给她买几件名牌包,安排个好工作,就是对她好了?你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吗?”

周围的客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侍者想过来看看,被付闻樱用眼神制止了。

“我是不懂你的所谓‘爱情’,”付闻樱的脸色冷了下来,“但我懂沁沁。她心软,重感情,可这不代表她要为你的人生买单。瞿淼的事,是你舅舅家的责任,不该由沁沁来扛;你的生活压力,是你自己的选择,也不该由她来承担。”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宋先生,放手吧。对你,对沁沁,都好。”

“放手?”宋焰也站了起来,他比付闻樱矮了小半个头,却刻意挺直了背,像只被激怒的困兽,“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我和沁沁的感情指手画脚?你不就是看不起我吗?看不起我是个消防员,看不起我家境普通,觉得我配不上你们孟家的养女!”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破釜沉舟的愤怒:“付闻樱,你给我等着!今天你对我的轻视,我迟早会加倍还给你!我会让你看看,我宋焰到底能不能给沁沁幸福,我会让你后悔今天说过的每一个字!”

付闻樱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她见过太多像宋焰这样的年轻人,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却又把别人的善意当成轻视,用愤怒来掩饰自己的自卑。

“我拭目以待。”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没有丝毫留恋。

宋焰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有好奇,有鄙夷,还有些幸灾乐祸。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文件,狠狠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咖啡已经凉了,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又冷又涩。他看着付闻樱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掏出手机,翻到许沁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按下去。他想告诉她付闻樱说的话,想让她站在自己这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连自己的生活都打理不好,连亲人的麻烦都解决不了,他凭什么让许沁相信,他能给她幸福?

宋焰走出咖啡厅,阳光有些刺眼。他抬头看了看消防队的红色大门,又看了看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被这繁华的城市远远地隔绝在外。

但他骨子里的那点执拗,却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不会认输的,绝不。

付闻樱坐进车里,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回老宅吗?”

“去公司。”她睁开眼,眼底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去见宴臣。”

有些事,她需要和儿子好好谈谈。许沁的路,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

而此时的肖亦舒,正坐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花园。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她终究还是没忍住,给孟宴臣发了条消息:“听说你今天忙了很久,注意休息。”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书页上,暖融融的,像极了此刻她心里的那点微妙的期待。

孟宴臣看到肖亦舒消息时,刚结束和法务部门的视频会议。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指尖在文件上顿了顿,点开那条带着温度的消息,眼底积郁的疲惫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过去一句:“刚忙完,你呢?今天没出门?”

发送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她朋友圈里那组花园照片,鹅黄色针织衫衬得她皮肤像浸在牛奶里,阳光落在发梢时,连空气都像是甜的。

肖亦舒看到回复,心脏莫名跳快了半拍。她指尖划过屏幕,打字道:“在看书呢,楼下的绣球开得正好,比上次你看到时更艳了。”

消息发出去,她忍不住起身走到窗边。楼下花园里,粉蓝相间的绣球花挤挤挨挨地缀在枝头,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光影。上次孟宴臣来家里吃饭,还是上个月的事,他站在绣球花丛边听她讲花名,指尖轻触花瓣的样子,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孟总。

孟宴臣看着“绣球花”三个字,脑海里自动浮现出那片绚烂的色彩,还有她当时踮脚够花枝时,裙摆扫过青草的弧度。他拿起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回了句:“等忙完这阵,去看看。”

肖亦舒看到这句,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她抱着手机转了个圈,裙摆扫过书架,带落了一本画册。弯腰去捡时,手机又震了震,是孟宴臣发来的:“对了,上次你说想看的画展,下周末开展,我让助理留了两张票。”

她盯着屏幕,指尖在“好啊”两个字上悬了半天,才轻轻按下发送键。窗外的阳光穿过枝叶,在书页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极了她此刻雀跃的心。

而此时的孟宴臣,放下手机,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上的报表,却发现注意力有些集中不起来。肖亦舒收到消息时眼睛亮晶晶的样子,总在他脑海里打转。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点悄然滋生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