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语的视线开始模糊,她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麦田,

金黄的麦浪在夕阳下翻滚,一滴汗从闹愉的太阳穴滑落,在镜框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余光看见不语把糖咬得粉碎,看见她攥着糖纸的手指关节发白,看见她喉结艰难地滚动。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空调调低了一度。

后视镜里,城市的轮廓正在远去。

最高那栋楼上,"XX公司"的霓虹灯牌已经缺了几个笔画,在暮色中苟延残喘地闪烁着。

不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颗融化的糖像团火,从喉咙一路烧到心底。

闹愉又递来半瓶水,是在邹月的杯架里的。不语接过来灌下一大口,冰凉的水流却怎么也冲不散那股萦绕在舌尖的苦涩——那不只是糖的甜腻,还有铁锈般的血腥气,和永远没有她的位置,那个家的味道。

车子碾过乡间小道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夕阳的余晖将两辆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土路上蜿蜒如蛇,道路两侧的麦田在晚风中沙沙作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声,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语深吸一口气,将糖纸攥成一团塞进口袋。她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闹愉,发现他的镜片上倒映着导航地图,上面标着一个红色的小点。

"谢谢。"她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只是尾音还有些哑,"刚才那颗糖...很管用。"

闹愉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不用谢。"他的视线扫过后视镜,确认陈海的车还紧跟在后面,"我刚刚搬货的时候注意到,他们没拿到急救药箱。"

不语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她这才想起,邹月有和她说有人先他们去了仓库拿走了急救包。

“是没拿到,只有一些零散的药品,数量不多。”

"前面会经过一个小村庄。"闹愉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最后一丝天光,"村里有个小诊所,有的人家还会有地窖,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冒个险。"

车轮碾过一个土坑,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

不语扶住车门,看到导航显示距离村庄还有三公里。夜色正在降临,远处的山峦已经变成模糊的剪影。

"只靠泡面的话..."闹愉的声音很轻,"我们的体能不足以在这个末世存活,我们不可能永远苟在家里。"他说这话时,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不语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眼下挂着和她一样浓重的青黑。

"右转后五百米就是村口。"闹愉突然压低声音,“你怎么想?”

"你说的对,不过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不语点点头,伸手拿起对讲机,在按下通话键前,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糖纸,觉得有点温暖,把糖纸塞进了口袋。

“陈海,停一下车。”

陈海踩下刹车的瞬间,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推开车门,傍晚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长时间保持驾驶姿势让他的腰背有几分酸痛,伸懒腰时脊椎发出"咔哒"的轻响。

副驾驶座上的小男孩歪着头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点饼干渣。邹月轻手轻脚地关上车门,生怕惊醒他。

"怎么了?"老牛压低声音问道,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远处的村庄轮廓在暮霭中若隐若现,零星亮着几盏昏黄的灯。

闹愉和不语从前面那辆车走来,鞋底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的乡间格外清晰。

"前方村庄里有个小诊所。"闹愉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农户家都有地窖,这个季节应该还存着腊肉咸鱼和白菜土豆。"他指了指前车,"你们看,我们要不要把这车的空间都给填满?"

老牛眯起眼睛,他立刻明白了闹愉的言下之意——他们现有的物资根本撑不了多久。

"你对这村子熟么?"老牛盯着闹愉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斧柄。

闹愉推了推眼镜:"去年做过农村宽带覆盖项目。"他指向村口那棵显眼的老槐树,"从那往东第三户是村医家,西头晒谷场旁边那家地窖最大。"

陈海惊讶地发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说起村庄布局时,语气竟带着罕见的熟稔。月光渐渐亮起来,照在闹愉瘦削的侧脸上。

"白天年轻人都在城里打工。"闹愉继续道,"村里常住人口不到五十,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他突然顿了顿,"这个点没被感染的话...应该都在家吃饭。"

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沉默了。

不语望向远处的灯火,恍惚间似乎闻到了炊烟的味道。

老牛突然拍了拍陈海的肩,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小子,车就交给你了,你可别丢下我们自己跑了。"

陈海涨红了脸:"我、我才不会!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就这么定了,你去了谁保护她两。"老牛指了指邹月和小孩,一锤定音,"我们仨进村,你和丫头一人开一辆车接应我们。"他看了眼熟睡的小男孩:“他睡醒的话,就给他搞点吃的。”

邹月点点头,她晃了晃从仓库顺来的消防斧,"保证完成任务。"

闹愉弯腰探进车厢,皮革座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从后座底下拽出两个鼓鼓囊囊的健身包,黑色尼龙面料上还沾着健身房的logo。

"接着,把里面的衣服都给扔了。"他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抛,老牛单手接住,粗粝的手指摩挲过包带上的调节扣:"内裤也不要了?"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邹月已经小跑到前车,"砰"地掀开后备箱。

月光下,她翻找的身影像只敏捷的猫。当那两个折叠整齐的亚麻袋被抖开时,足足有半人高,粗粝的麻布上还印着"妈妈驿站"的褪色红字。

"618取快递的时候,驿站小哥送的,我没舍得扔..."她得意地晃着袋子,发梢沾上了后备箱的灰尘,"我就说留着有用吧!"

陈海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捂住嘴——睡梦中的小男孩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动。老牛竖起大拇指,不语接过亚麻袋,麻利地对折塞进背包。

"都检查装备。"老牛压低声音,挨个拍打每个人的背包。拍到闹愉时,他的手顿了顿——IT男的挎包侧面鼓起一个可疑的尖形轮廓,摸起来像是...一把尖刀?但老牛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捏了下他的肩膀。

邹月把消防斧别在驾驶座旁,从后备箱拿出运动鞋换上:“哎哟,我的妈,我的jiojio总算是解放了,这次过后我也能算是有高跟鞋驾照的人了。”

几人都被她的话逗笑,紧张的氛围也被冲淡了些许.....